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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回 白眉道丧气返峨嵋 洪熙官扶榇归粤海（第1页）

白眉道人曰：“贫道追洪熙官至危急之际，一转山坳，冷不提防山坳后杀出一人，贫道猝不及防，遂为其失落岩下，尚幸贫道骨格坚强，否则又饮恨岩下矣，众贤徒听之，为师率汝等从峨嵋到此，三番四次，洪熙官性命将绝之际，即有人协助，化险为夷，而我峨嵋派门中，人材零落，此天未绝洪熙官也，况今洪熙官又得甘凤娇与独龙寺马如龙相助，如虎添翼，暂时未能撄其锋也，贫道之意，以为明早汝等收拾行装，随贫道暂回峨嵋山，待贫道再养精蓄锐。一举以破洪熙官可也。”吕文英、吕寄尘以白眉道人决意先行回山，只得诺诺而应，史天雄史云娘兄妹，购棺木两具，殓史天标史月娘尸首，葬于巫山第九峰山，众清兵则抬回统带童宣成之尸首，班师返回巫山县，向两湘总督报告，悬红购缉洪熙官不提。史天标、史月娘丧葬既毕，白眉道人精神渐复，率领众人先行回山，休息一时，然后再算，是日清早，肩舆两特许，抬着云海道人与韩清平二人，因二人伤势，尚未痊愈也，白眉道人与吕寄尘等收拾行装，离开李家村，返回峨嵋山来。

李大山李雁良父子，亲率全村李氏兄弟，送到村前，白眉道人以今次失败回山，门徒折丧不少，面有惭愧之色，李雁良人虽幼小，性情顽劣，但因性好技击之故，以白眉道人与吕文英等，技击高强，心想随之习技，但又不敢启齿，因此分别之时，依依不舍，眼眶中滴下几点小眼泪来，李大山已知其子之意矣，乃急向白眉道人抱拳作揖曰：“白眉道长，今兹别矣，窃念老夫与道长相处多时，得道长仗义帮助，感激不胜，今当分别，老夫有一请求，未审道长肯允诺否？”白眉道人曰：“贫道时运未就，未能为施主报仇雪恨，实深渐愧，未悉李施主有何贵干？”李大山一指其子李雁良曰：“老夫耆矣，而此子顽劣异常，性好习武，老夫自愧技击低劣，不足以教之，道长技击精通，而贤徒辈尽是天下英雄，江湖豪杰，当兹歧途分袂之时，特恳道长收录豚子为徒，带之回峨嵋山，使追随于峨嵋派这门，俾于执役之余，得以沐沾花雨，使他日略有所就，为我李家增光宠，则幸甚矣。”白眉道人视李雁良，身体健硕，足耐劳苦，当即答应，李大山大喜，即令李雁良就地下拜为师，收拾衣服，与吕文英吕寄尘等，随白眉回峨嵋山虚灵观练技，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洪熙官得马如龙一个蝴蝶掌，把白眉打下独龙岩下，救回洪熙官回独龙寺中，柳迎春卧于禅床上，骆小娟、笑和尚、云中子、胡亚彪等，陆续回来，洪熙官用姜汤把柳迎春救醒，柳迎春长吁一口气，张眼一望，只见洪熙官坐于床侧，洪文定伏于床前，云中子骆小娟等环立床前。洪熙官见柳迎春醒来，急低首问曰：“迎春，汝觉得如何？”柳迎春曰：“侬不觉得什么痛苦，只是略觉气喘而已，熙官！各位师兄弟安全无恙耶？”洪熙官谓之曰：“迎春汝勿虑。各师兄弟均无恙也，现妖道已退，杀毙其门徒两人，马师叔一掌打妖道落岩下，妖道心惊胆裂，料短期内不敢再来。迎春汝在此安心静养可也。”柳迎春微点其首，伸手以抚洪文定之头，争眉蹙额，欲语无言。洪熙官知其妻痛苦实甚，不过恐各人忧虑，故忍痛不言耳，乃令各人退出，留洪文定在床前侍候，示几沉沉睡去矣。是夜也，洪熙官洪文定父子二人，侍于床侧，终宵不寐，视柳迎春之面，玉容憔悴，肤色如土，气喘吁吁，呻吟不已。洪熙官视其酥胸与右臂上，受箭伤之处，肌肉臃肿，有黑水流出，洪熙官大惊，心念此中乌头药之毒也，狠哉清兵，竟以毒药淬其箭头，用以杀人也。洪熙官对于跌打刀伤医术，曾研究有素，暗念柳迎春所中毒箭，其毒深入骨内，非用银刀将毒完全刮出，不能痊愈，臂上之药易去，但右胸上之毒，深入胸骨，实难治疗，竟尔束手无策，星夜与马如龙、笑和尚、云中子商量治疗之术，马如龙曰：“余幼年随叔父马昭兴，奔走江湖时，在江南曾随名医华良游，华良乃华陀三十六传孙也，余乃学得刀圭之术，今姑为洪嫂嫂试之。”翌早至柳迎春病榻前，取麻醉汤与柳迎春服食之后，手执银刀，先为刮其臂上腐肉，洪文定跨于床前，捧银盆以盛血，血色瘀黑，腥臭扑鼻，盖受毒已深矣，瘀血滴滴而下，流入银盘之中，臂上腐肉尽去，敷以金疮膏药，再解其衾，露出酥胸一半，肿而黑，马如龙执刀剔其腐肉，毒竟深入胸骨之内，无法奏刀，只得将拔毒药敷之，既已，徐徐步出房外。洪熙官随之而出，低声问曰：“马师叔，拙荆之恙如何？”马如龙微摇其首，长吁一声曰：“熙官师侄好自为之，尽人事而为，或可得救也。”洪熙官心知凶多吉少，心烦意乱，彷徨无措，洪熙官为天下大英雄，少林壮士，今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其妻之疾而形神沮丧，寝食俱忘，三数日后，病势更加沉重。洪熙官洪文定骆小娟等伴榻左右，泪眼相看，愁容相对。这一晚，各人侍于榻侧，三鼓前后，柳迎春忽然清醒，频呼口渴，洪文定捧茶至其前，柳迎春接而饮之，饮罢，执洪文定之手，凄然曰：“文定！汝年纪幼小，凡事皆宜顺从爸爸与笑师公云师叔等言，勤习武技也。”洪文定曰：“妈妈何为而出此言，儿非事事皆服从爸爸与师公叔叔之言而行者乎！”柳迎春长叹一声曰：“熙官！侬与父亲流荡广东，在花县与汝相逢，共结丝梦，本冀同偕白首，干一件轰轰烈烈之事，何图苍天不谅，事与愿违，侬之心滋苦也。”洪熙官执柳迎春之手曰：“迎春余之爱妻，汝之病不深，吉人自有天相，不日当占勿药，何必挂虑若是也。”柳迎春曰：“此熙官慰侬之言耳，侬岂不知病入膏，疾已不起矣乎，熙官，侬耿耿不忘者，乃文定年纪幼小，教导人无耳，嗟夫！芦花余恨，古今来所痛心者望熙官志之。”洪熙官曰：“迎春安心静养，切勿多所挂虑，万一不幸，熙官亦永作鳏鱼，以谢余之爱妻也。”柳迎春曰：“熙官方在壮年，不可慰藉无人也，侬前年在广东花县赤坭骆成武馆时，曾识一女子曰严咏春，为赤坭墟内豆腐店老板严老四之女也，年纪虽长，而性情贤淑，侬每契文定过访其居，彼对文定亲若弟弟，尝谓使文定为其谊弟者，彼将尽其心力尽爱护文定，其言可信，侬甚感之，熙官汝宜早回归花县，使咏春继侬之位，使文定教导有人，侬死亦瞑目矣。”柳迎春之言，情亟恳切，声音苍凉，在座之人，咸为垂泪，洪熙官洪文定父子，悲楚不胜，英雄之泪，滴滴而下，又恐伤柳迎春之心也，泪出眼边，强忍而下，竟再无一言以慰柳迎春焉，柳迎春说话太多，气喘不已，是夜五鼓，柳迎春竟以毒发不治，病死于独龙寺中矣。洪熙官以十载患难夫妻，一朝诀别，而洪文定则以母亲永别，此后音容不见，饮恨悠悠，父子二人，其悲可知，由休而恨，由恨而怒，少林派与峨嵋派，又多一重血海深仇也。洪熙官办理柳迎春身后事，购备棺木暂厝于独龙寺西厢之中，尚未择地安葬，洪熙官新丧佳偶，落索寡欢，秋眉不展，感动起一个人之心事来。

此人非他，正是骆小娟也。骆小娟自其义父白泰官逝世之后，更兼其叔骆成于万猿洞丧命，感动逾恒，今其闺中良伴柳迎春，又分离而去，芳心戚戚，如丧考妣，斯时，骆小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暗与云中子笑和尚马如龙商量曰：“三位师公师叔，窃奴奴之叔，为广东花县人，今在此地殉难，骸骨未得安葬故乡，此为侄女者之过也，今者，洪嫂嫂又离我等而去，临危之时，荐花县赤坭墟四记之女严咏春以自代，咏春小姐奴奴亦识之，洵为一不可多得之贤淑女子也，今洪师傅在此荒野山寺之中，益增其愁怀万斛，何不与洪师傅暂回花县赤坭，召集昔日门徒，发扬洪家拳术，待六年之后，猴拳鹤拳练成之时，再上峨嵋山，与白眉妖道决一死战。如此，则可以使洪师傅中馈有人，减少其悲抑之情，二则顺便运成叔叔与洪嫂嫂之骸骨，回花县安葬，未知三位同意否？”云中子曰：“小娟师侄之言是也，待我即与洪师傅商酌，看其意下如何。”云中子乃问洪熙官，洪熙官喟然叹曰：“暂回花县练技，等候时机复仇，余亦有此意，不过续弦一事，要慢慢商量，妻骨未寒，余岂可亡恩负义，意图罔别取耶？云师弟，汝负责将骆贤徒白老英雄与迎春之棺柩，一并运回广东籍安葬可也。”云中子诺之，即向马如龙辞行，笑和尚曰：“洪云两师侄，衲出家之后，性耽清净，不履尘俗久矣，今两师侄南回广东，恕师叔不能同行，师权愿长居于此荒山野寺之中，潜心修技，两师侄，汝记得峨嵋山星圆长老之方乎？”洪熙官曰：“妖道与侄血海深仇，梦寐难忘，长老之言，时时铭之肺腑，未敢或忘也。”笑和尚曰：“金虎随山走，猿鹤满天飞，荼蘼花开日，南山星殒时，贫衲屈指一计，金虎之年，距今不远，洪师弟回粤后，督促文定阿彪等贤徙，勤加练技，六年之后，在此再见，妖道命运该绝矣，师弟好自为之……”洪熙官抱拳谢曰：“蒙马师兄相救，今又指点迷津，熙官敢不刻骨镂心，永志不忘乎？青山不老，绿水常存，笑师叔马师兄唱以笑，后会有期！”笔和尚合十曰：“阿弥陀佛，熙官师侄保重也！”洪熙官、云中子、骆小娟、洪文定黯然离开独龙寺，胡亚彪以随云中子练习猴拳未成，亦随之回广东来，一行五人，扶着柳迎春棺柩，离开巫山十二峰，步出十一峰，第十峰至第九峰，经过周家寨村前，遥望村内，昔日房屋烧去大半，只剩颓垣败瓦，荒凉一片，村民三五，正在清除瓦砾，盖搭篷棚，以遮蔽风雨也，洪熙官忽然想起甘凤娇来，乃令将柳迎春之棺，暂停村外，令洪文定骆小娟胡亚彪三人守之，自与云中子直入村内来，行至周氏大宗祠，遇周氏族人周老启，洪熙官在周家寨住过数日，固与周老启相熟也。当下周老启见二人行来，问曰：“洪师傅从何处来，找周玉麟耶？”洪熙官曰：“启哥！然也，请问周玉麟甘凤娇在村内否？”周老启曰：“周玉麟今早方回，因其家被李氏兄弟焚毁，现在书舍内暂住，洪师傅随我来可也。”周老启言罢，引洪熙官云中子二人，到周氏书舍内，直入厅中，见罗汉床上卧着一人，甘风娇周人杰坐于其侧。见洪熙官云中子到，连忙起立曰：“两位不见多日，岂从独龙寺到此耶？”洪熙官曰：“然！当日自贵村逃出后，即与柳迎春云中子等冲出重围，到独龙寺来，嗟夫！柳迎春不幸中箭殉难矣。”甘凤娇闻得柳迎春已死，不胜伤感，摇头叹曰：“洪嫂嫂性情贤叔，而半途夭折，此少林派之损失也，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尚望洪师傅节哀顺变，努力向前，何患大仇不报耶？”洪熙官谢之，视罗汉床上所卧者，乃周玉麟也，洪熙官惊问曰：“咦！周伯伯吔事，岂抱疾在身也耶？”甘凤娇曰：“当日白眉道人来袭时，乱箭射来，右臂上中一箭，老身即护送彼与人杰夺巧劲邻村暂避，周伯伯因此负伤在床，今尚未愈也，洪云两师侄，今到何处去？”洪熙官曰：“自迎春死后，愚侄之心，顿觉戚戚，忐忑不宁，因此暂回广东，一则运迎春骆成与白老英雄之棺柩回粤安葬，二则欲乘此时机，休养一会，勤习拳术，发扬少林，待技周纯熟，机会到来之时，再上峨嵋山，取妖道姓名，以雪此血海深仇也。”甘凤娇曰：“然则洪嫂嫂之棺在哪里？小娟文定亦有同来否？”洪熙官曰：“顷在村外相候也。”甘凤娇谓周人杰曰：“人杰，速备元宝香烛，待老身一送洪嫂嫂也。”周人杰诺之，俄而元宝香烛已备，甘凤娇周人杰母子，乃与洪熙官云中子，步出击家寨村外大树下，骆小娟洪文定胡亚彪三人，守候于柳迎春棺柩之侧，睹甘凤娇至，起立相迎，甘凤娇与周人杰，点着元宝香烛，在柳迎春棺前，叩奠一番，不必细说。且说周人杰与洪文定胡亚彪，年纪相若，性情投契，且同隶洪熙官门下，同门兄弟，志同道合，今日一旦分别，少不免有依依不舍之感，周人杰禀命于甘凤娇，愿随洪熙官师傅回广东，继续学习洪家拳棒，甘凤娇见周人杰意诚，且以胡亚彪年纪亦相等，亦流浪江湖阅历不少，而周玉麟之伤，无关重要，乃诺之，周人杰大喜，立即奔回村中，收拾应用对象银两，辞别父母，随洪熙官等，扶柩登程，甘凤娇送到十里以外，方始洒泪而别，周人杰从此踏上征途，江湖浪迹，其后为少林派大英雄，洪家拳名手，亦自此始焉。

闲话少提，且说洪熙官、云中子、骆小娟三人，与洪文定胡亚彪周人杰三个少林英雄，扶着柳迎春棺柩，一路爬山越岭，步出万重山，行遍巫山十二峰，到万猿洞，昔日洞中寺院，只剩得断垣败瓦，一片荒芜，回首前尘，不胜感动，数人寻着白泰官骆成等二人之墓，与柳迎春之棺，一起抬到江滨，买舟东下，至武汉，舍舟登陆，骆小娟以义父叔父，均先后成仁，今日回乡，只剩得骸骨两具，孑然一身，午夜思维，殊深凄楚，幸得云中子细意呵护，慰藉有人，悲始略减，一行人扶着三具棺木，登山涉水，好容易来到广东边界，返回花县，卜葬于大黑山上，飞鹅岭下焉，窀穸既安，洪熙官等返回炭埗墟，至原日骆成武馆中，自骆成随洪熙官去后，武馆事务，交由骆成族中兄弟骆清料理，骆清者，面如镬底，嘴胡须，身高八尺，眼若铜铃，为骆成之族兄也，赤坭墟人，赐以花号曰黑面清，又名大只清，前者，曾随骆成学技，其后洪熙官来赤坭收骆成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