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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穿云剑云中子单取张汶祥 破内功白泰官再败冯道德（第2页）

云中子随着白泰官步出庄门，时已初更鼓响，暮色苍茫，天际星月微光，仅能辨路，二人远远望见汉口镇上，万家灯光。云中子曰：“白老伯，于今已将二鼓了，今晚尚未有宿处，何不暂到汉口，先谋一宿耶？”白泰官曰：“贤侄岂不曾云乎？汉口镇内，早已悬起我之图像，重赏缉拿，我若前去，无异自投罗网耳。我等久历江湖之人，何处不可以栖身，何必定要到汉口镇也？”白泰官言罢，望见东方天边，约有十里之遥，灯火莹莹，似有人家，乃与云中子，飞步上前，施展轻功，瞬息可达，则茅舍三五，矗立田间，二人叩门求宿，出者为一老农人。二人道明来意，老农人欵入舍中，出残羹冷饭为二人裹腹。食已，拂舍中一草榻为二人寝所。白泰官出白银五两，为老农人茶水之资。老农大喜。是夜白泰官不敢安眠，只闭目假寐而已。时至四鼓前后，舍外万籁俱寂，惟闻虫声唧唧，与老农人鼾睡之声，竭竭乙乙，互相唱和。白泰官正辗转间，忽闻床头宝剑，跃出鞘外。其声给给。白泰官一手推醒云中子，拔剑在手。云中子惊醒，愕然问曰：“白老伯。夤夜推醒我做也事？”白泰官低声言曰：“云贤侄听之，我之宝剑，有凶事将临，必跃起以报朕兆，今宝剑又跃起矣，必有人夜袭我等，云贤侄其慎防之也。”云中子曰：“有是哉，岂韩英不顾交情，深夜来袭我等耶？”正言间，忽闻有步履之声，远远传来，越来越近，白泰官一跃起床，就在门隙外窥，百数十丈外，灯火齐明，一簇人马，约有百数十人，手持火把军器，一路搜索而来。白泰官曰：“云贤侄，韩英、陆飞不甘挫败，果然率大队人马，追踪而至矣。”云中子亦立即拉下宝剑，一跃而至门前，左手把门一拉，轰一声，舍门应手而辟，二人“倏”一声，标出舍外，望见此批人已近茅舍，约有三十丈左右，二人急缩舍后，伏于草莽之中，俄而此批人马到来矣，为首二人，一正是庄主陆飞，其一是韩英，率领清兵百名，追踪而至。白泰官见只是二人耳，毫不畏怯，从草莽中一跃而出，大叫一声曰：“白泰官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响雷，百名清兵大惊。

陆飞挥刀而前，狞笑曰：“汝即白泰官耶？哈，啱哂！我今有清兵百名，试问汝逃往哪里？”

白泰官并不答话，一进马，一剑向陆飞当面刺来，陆飞举刀一格，刀剑两触，“砰”一声，其刀竟为白泰官之剑所斩断，大惊，急退马以避。

斯时云中子亦自草莽中奔出，大叫曰：“韩英大哥，为弟已恕汝初次，奈何仍苦苦相迫耶？韩英见云中子，突然反脸喝曰：“谁为汝之大哥？汝逆贼背叛朝廷命令，勾结少林余孽，抗拒官兵，死到临头，尚不悔改耶？看刀！”言罢，一刀向云中子迎头斩落。讲起云中子之技，与韩英相较，高出韩英数倍，盖韩英在武当山冯道德门下习技，不过十年，即下山当捕快，其后因公事劳顿，无暇苦练，故技击平平无奇耳。云中子则不然，自动秉承家学，得其云家血滴子传授秘技，十二岁后，随异人苦练技击，又十年过外，精练一手穿云剑，故与韩英相比，韩英实不能望其项背也。不过韩英当捕头，而云中子因资历尚浅，乃屈身于其下当捕快耳。今日彼二人既已闹翻，比武起来，韩英当然不是云中子敌手，当下一刀向云中子劈落，云中子向左避过，未有还击，大喝曰：“韩大哥，为弟最后一次警告你，快快带清兵回去，否则虽然多年交情，亦难怪小弟无情也。”韩英大喝曰：“我奉命捉贼，今晚务必将汝擒拿回去，不用多言，看刀！”言未毕又一进马，第二刀向云中子当头砍下。云中子大怒，一剑招住其刀，一个连消带打之势，宝剑跟着其右腕刺上，韩英急闪身而避。云中子使出绝技穿云剑，一剑向其胸部刺来，快如奔马。忽然转念自己与韩英，多年同事，今日彼虽对不起自己，自己亦不宜置之死地也；心一忍，剑光一闪，韩英措手不及，将剑斜斜插上，大叫“唉吔”一声，倒退六十尺，左肩膊上血涔涔下，衣襟尽湿，痛不可当，大惊，知已受了一剑，左肩受伤矣。平日已知云中子之技有相当造诣，至是不敢进迫，立于六七尺之外。

且说陆飞持刀直取白泰官，陆飞当然不是白泰官对手，何况当时手中钢刀为白泰官之宝剑斩断，手中只执刀柄。是时，见韩英受伤，不敢恋战，反身向后狂奔。百名清兵，见不是路，纷纷抱头鼠窜，一哄而散。白泰官笑曰：“枉称为武当冯道德门徒，技击如是低劣，竟敢与我作对耶？笑话！”云中子道：“白老伯，现在虽然杀退彼二人，但此间附近，彼等党羽众多，若不迅速离去此地，终必为彼狐群狗所暗算也。”白泰官道：“若此，我等星夜起程可也。”

于是二人施展轻功，星夜登程，尚幸二人技击高强，不畏途中伏莽强徒所袭，一路奔来，绕过汉口镇时，时五鼓向尽已过汉口，渡过长江，而至武昌，一路晓行夜宿，不旬日间，已到广东鼎湖山庆云寺中。白泰官介绍云中子与至善禅师、方世玉、洪熙官、王华宝、梁二娣一行少林师兄弟相见，大家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乃在寺中住下，俟机与白眉道人、冯道德决一雌雄焉。

且说韩英左肩膊受伤之后，与陆飞逃回陆家庄中，敷上止血药，尚幸所伤非重，痛苦略减，默念白泰官、云中子二人，向南而走，必到广东。师傅冯道德在广东与少林对抗也，何不奔赴广东，向师傅报告，借师傅冯道德之力，以报此一剑之仇？想既定，立即辞别陆飞，负伤南向广东奔来。旬日之后，来到羊城，直入提督府中，晋谒其师傅冯道德于客厅之中，一见面，立即跪下，口称：“师傅救我！”冯道德定睛细看，此人非他，依稀认得正是十年前离别下山赴汉口镇夏口县当捕头之门下弟子韩英也，见其左肩膊上为布带所包扎，形容憔悴，不禁惊问曰：“汝为韩英乎？因何事而至于此？”韩英叩首禀道：“弟子自别师尊之后，在夏口县当捕快，十年来，积功升捕头。半月前，弟子接密令，谓有少林余孽白泰官者，潜往汉口镇。弟子即会同衙中捕快云中子，跟踪缉捕。不料云中子竟背叛命令，投入白泰官门下，合力将弟子追杀，被其刺伤左肩，白泰官、云中子二人，一同南来广东，弟子特亲自到此，禀告师尊，请师尊预为防范，并为弟子复仇也。”冯道德闻言，大怒道：“白泰官小子，竟猖獗若是，唆使朝廷命官造反，非杀不可！”二人正言之间，高进忠、白眉道人忽出，冯道德介绍二人相识，白眉道人闻得云中子南来，恍然悟道：“昔者雍正皇帝在世之时，血滴子中有叫云中雁，云中燕、云中鹤三兄弟者，均为湖北人，今云中子亦为湖北人，且与白泰官串同一气，由此观之，云中子一定为云中雁之子侄辈，亦为血滴子之遗裔，技击定有相当造诣，不可忽视之也。”高进忠曰：“若此我等何不先行一步，兴动大兵，进攻少林余孽之巢穴乎？”冯道德曰：“此计最好，但高贤侄汝知少林余孽巢穴何在耶？”高进忠愕然曰：“暂时虽未知，但立即行文各县，急令广购眼线，秘密查访，未及旬日，必可以查得少林余孽巢穴所在矣。”冯道德曰：“此计亦甚善，高贤侄速进行为妙。韩贤侄暂在此间住下，帮助为师扫平少林，借高贤侄之力，博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前途未可限量也。”韩英大喜，叩首谢曰：“多谢白眉师伯、道德师尊、高师兄提拔，我韩英愿效死力，以报知遇之恩也。”高进忠立即令人行文各县，调查少林派人之行踪，以便进剿，不得有误。白眉道人等则摩拳擦掌，准备与少林派至善禅师、白泰官、洪熙官、方世玉等决一死战。但高进忠之密令颁到各县之后，少林派人士不待其围剿，早已潜到羊城，找武当、峨嵋派再作一次大决斗矣。

当白泰官带着云中子回到鼎湖山庆云寺之后，少林派之势力大增，立即兴动人马，潜到羊城。是年中秋节届，羊城人士，狃于习俗，家家户户，皆作庆贺中秋之举，旌旗满天，灯火照耀。初更时分，满城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月华初上，圆如玉盘，珠江河面，银河泻影，恍若玻璃世界。满城炮竹之声，与锣鼓之声，互相唱和，响彻遐迩，盖城中居民均作赏月之举也。高进忠亦依习俗，与白眉道人、冯道德、张汶祥、韩英等，共在提督府花园之中，围坐于花前月下、面对团团明月，饮荼??之酒，论天下古今英雄逸事，其状至乐，直至二鼓前后，明月一轮，高挂天空。白眉、冯道德、张汶祥、韩英等正在兴高采烈之际，而白泰官、至善禅师、洪熙官、云中子至矣，方世玉亦以伤愈，随同前来。是夜二鼓前后，早已潜到西关，跃过西边城垣，摸到提督府花园之中，潜伏于密枝之内，俟机冲出。

高进忠正在赏月之间，忽闻后花园歌声传至，歌声婉转动人。高进忠侧耳而听，悠然神往，问家奴高福此谁人所唱？高福答曰：“启禀大人，此乃侍婢秋月所歌也。”高进忠曰：“速叫秋月来，为我歌一曲以助清兴。”高福诺诺而退。未几，秋月出矣，年可十七八，头上梳两髻，穿绿色衣裤，面团团如满月，姿容艳绝，在明月照耀下，益觉楚楚动人。至高进忠之前，作揖道：“大人晚安道长晚安！”高进忠曰：“秋月汝能歌乎？汝之歌为谁人所教？”秋月低垂螓首，羞羞答答曰：“启禀大人，此贱婢亡母所教侬者也。”高进忠曰：“汝之亡母亦能歌乎？”秋月答曰：“然。侬之亡母为京师中之一名伶人，外祖父为梨园老伶工，是以贱婢粗通乐府。顷间对月思母，不觉引吭而歌，有辱大人清听，还乞原宥贱婢死罪！”秋月姿容既艳，言辞得体，高进忠大乐。韩英、张汶祥二人固然目灼灼视秋月之艳丽面庞，即白眉道人、冯道德两个老道人，亦颇为秋月之冷艳姿容所感，时而注目之。高进忠曰：“秋月汝既能歌，余半生戎马，不聆清歌久矣；今夕面对明月美酒，秋月其为我歌一曲也。”秋月裣衽下拜曰：“从命。”于是轻舒檀板，展开莺喉，歌李后主旧调曰：“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恍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歌至此，高进忠正在听至入神，方世玉突然扑出，一刀，向高进忠迎头劈下。高进忠突觉刀风卷至，就地跃起，已来不及，大叫“唉哎”一声，右肩膊上正中一刀，鲜血淋漓。白眉道人大惊，飞起右脚，向方世玉阴囊打上，方世玉一退马以避，高进忠乘机直走。至善禅师、白泰官、洪熙官、云中子四人，随后杀出。至善禅师一见白眉与方世玉交手，深恐方世玉有失，乃直取白眉，使出内功练气于头颅之上，向白眉背上撞来。至善之头有千斤之力，一撞过去，等闲不易抵挡。然而白眉之技，非比寻常之辈，一闻背后有响声，早已一跃而跳出圈外，避过至善攻势。至善方世玉二人，一直进前，夹攻白眉。白眉抖擞精神，以一敌二，杀得难解难分。

白泰官一见冯道德，二人正是死对头，屡次交手，未分胜负；今日相见，正好再决雌雄。白泰官一剑向冯道德咽喉刺来，冯道德未有武器在身旁，只得跳出圈外，奔入房中。白泰官衔尾直追，冯道德奔入房中，在墙上拉下宝剑，反身迎战，二人由房内，又杀出房外花园中，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剧战良久，仍是未分高下。

且说高进忠既走脱奔入后堂之中，花园中，白眉与至善、方世玉二人作战，张汶祥、韩英二人，分别对付洪熙官与云中子。云中子为初生之犊，不畏猛虎，使出穿云剑绝技，向张汶祥进攻。洪熙官亦直迫韩英。韩英之技，低劣异常，三个回合之后，已觉不支，连忙跳出圈外，向外飞奔，洪熙官随后追赶，至前厅大堂之中，府内数百卫兵，已经点齐灯火，四方八面杀来，喊声震天，把洪熙官围在核心。洪熙官使出洪家拳绝技，奋力应战。

且说云中子之穿云剑术，为其家传秘技，所持之七星宝剑，锋利异常，挥动起来，但见白光闪闪，矫若游龙。张汶祥所长者为大砍刀，但是晚因赏月之故，未有携带大砍刀，只得一随身佩刀耳。佩刀非张汶祥所擅长，云中子则剑术精通，张汶祥渐觉不支，心内大惊，估不到此少年之技击，竟尔如斯利害，不敢怠慢。作战良久，思欲取回大砍刀来，使旋风绝技以杀云中子，乃一退马，返身而奔，云中子衔尾直追。张汶祥走入厅内来，奔至军器架之旁，拔得大砍刀在手。云中子已追至，一剑，一个独攒花心方式，向其背后刺来。张汶祥大砍刀一招，跟住一个连消带打，一刀向云中子迎头劈落。云中子跃过以避，张汶祥乘势进马，第二刀拦腰劈来。张汶祥接得大砍刀，心中大喜，以为此乃自己之绝技，当可战胜云中子也。是故初几个回合，果然刀法利害，步步进迫。云中子睹其刀法突变亦为之惊奇，加意提防，竭力抵御。两人由厅内又杀出花园来。在月色澄明之下，整个提督府内，杀得沙尘滚滚。云中子见战张汶祥不下，而彼所持者为大砍刀，刀凡长五尺，长于远攻；而自己所持为剑，宜于短袭，若不出奇计，难以取胜也。于是决定迫近其身，以穿云剑方式杀之。两人剧战良久，张汶祥力战不下，大怒，想用旋风刀之技以杀云中子，左手想扣刀柄之铁索。不料一手摸落，刀柄未有铁索系着，始忆起此大砍刀为平常之刀耳，非自己所特制之大砍刀，无法施展其旋风刀绝技，心中不觉略一着慌。云中子突然向地上一蹲，张汶祥一刀砍落，云中子就地一滚，滚埋张汶祥之脚下。斯时，已迫至其身，用闪电手一跃而起，一刀向张汶祥胸部刺入。张汶祥措手不及，抑亦天夺其魄，穿云剑插入胸内，剑锋由背后穿出成寸，云中子大喝“我妻”一声，一脚打在张汶祥之腹上，穿云剑拔出，张汶祥大叫一声，向后倒下，一命呜呼。可怜名震关内外之旋风刀张汶祥，竟丧命于一个初生之犊云中子手上，此非技击不如人，实半由轻视云中子年纪太少，心存轻敌之故，半则由于作恶太多，天假手于云中子而将这之刺毙也。云中子既杀张汶祥，四望花园内，清兵遍地滚来，遥见洪熙官为一百清兵所困，大怒，狂吼一声大叫：“洪师兄，云中子来也！”杀入重围。但见清兵愈战愈多，二人虽勇，亦无法杀尽此花园之清兵也，洪熙官剧战良久，心想只与清兵斗，则再杀一二百人，亦无补于事。只见云中子杀入，大叫道：“云师弟，我等杀入园内，与至善师尊会合。”云中子应曰：“得！”于是二人又一路杀去，见至善、方世玉夹攻白眉不下，洪熙官大叫曰：“师尊师弟，洪熙官来也！”白眉一闻大惊，立即跳出圈外，落荒而走，在混乱中竟被其逸去。

四人乱杀清兵一通，闻得清兵大喊曰：“不要放走少林秃奴！”战鼓乱敲，警钟大震，提督府前后内外，围得水泄不通。四人不便恋战，一齐跃上墙头，扳檐越瓦，向城西而奔。方跳过三数间民房，忽然忆起，不见了白泰官踪迹，大惊，四人再折回提督府，立于花园围墙上，望见清兵仍在呐喊，四处乱窜，似欲寻找至善之踪迹，状至狼狈。洪熙官暗暗发笑，指谓方世玉曰：“方师弟你看，清兵虽众，却如一群鸭仔，殊可笑也。”忽闻清兵阵中，有人大喊曰：“少林余孽在墙上也，射佢！”一阵乱箭射来，至善禅师、洪熙官等拨开乱箭，四望园中，仍未见白泰官之踪迹，只得返身向城西撤退，一路穿房越瓦，跃过西门，走到西郊之外，在大树下暂时休息，时已星横斗转，更残漏尽矣。

你道白泰官去了何处？却原来白泰官当下与冯道德剧战，未分胜负，而清兵已四面八方拥来。白泰官一想，自己之技击，足以胜冯道德，但清兵重重包围，多方牵制，不免有所影响，何不使个调虎离山之计，诱冯道德出外，然后歼灭之耶？想既定，虚拂一剑，落荒而走。冯道德果然中计，大喝一声，衔尾追来。白泰官跳出提督府，望北门奔来。冯道德紧追不舍，愈追而愈远，直至越秀山，靖王府之后，地僻人稀，夜色深沉，已离清兵之威胁圈外。白泰官回头一望，冯道德追至后面，只有丈余远，白泰官把脚一窒，冯道德收脚不住，直追前去。白泰官就地一仆，冯道德已追到白泰官之后矣，白泰官一个懒虎伸腰之势，右脚向后一撑，向冯道德之阴囊撑去。冯道德叫声“利害”，急转马，以腿迎其脚。盖冯道德自恃内功精通，其大腿足以对付白泰官之脚，故以腿迎之也。白泰官之脚虽然打不正其阴部，但其脚力相当利害，总有千斤过外，冯道德马步虽稳，亦为之打退三步，尚幸未有受伤。白泰官见冯道德未伤，立即一个鲤鱼反水方式，一跃而起，两脚一踭，凌空跃起，利剑向冯道德天灵盖猛插而下，冯道德向右闪过，正待举剑还击，不料白泰官剑术紧密，着着握紧，步步进迫，绝不松懈，见一剑不中，跟着又是一剑，向冯道德咽喉刺来。冯道德就地跃起，一双鸳鸯连环腿，两脚齐飞，左脚向白泰官之手腕踢来，右脚向白泰官之胸一撑。白泰官急向后一退马，跳出圈外，哈哈笑曰：“冯道长技击的确利害，不愧为武当派领袖也。但我白泰官亦为血滴子健者，内功精通。冯道长敢放下宝剑，与我一比内功耶？”冯道德喝道：“白泰官小子，我岂惧汝耶？如想比内功，放马过来！”冯道德言罢，“的”一声，把手中宝剑，抛在五尺之草地上。白泰官笑曰：“冯道长不愧为大英雄也，道长既放下武器，我白泰官岂肯后人哉？”把手中宝剑，向后一抛，抛于地上，徐步行前，与冯道德相距只有三尺，把左手解下腰间黑布带一拉，黑布带拿在手中，以右手解开衫钮，露出一个大肚腩来，以手徐徐抚摩笑曰：“冯道长，汝敢击我肚皮三拳乎？”冯道德心中一想，白泰官肯以腹让我先击三拳，彼则运内功于腹上抵御也。好，我不进攻汝之腹部，而进攻汝之阴囊死角，一脚而置汝于死地也。冯道德想既定，厉声言曰：“有何不敢？嚟，咪郁！”立即把两袖卷起，大吼一声“哗喇”，进马追上，一到白泰官身前，不起拳而起脚，一脚兜向白泰官之阴囊上，快如闪电，捷若流星。此一脚运用全身之力，足有千斤。点不知白泰官岂以肚腩为冯道德击三拳而不抵抗耶？无非想诱冯道德冲来，用毒手以破其内功而杀之耳。是故冯道德一标到其前，脚尚未起，白泰官已发出攻势，暗暗运用内功于右手五指之中，一闪侧，用最迅速之手法，身正冯道德之咽喉拼命一插，冯道德把头一侧，刚刚避过其指，一拳向白泰官胸部劈来。白泰官急转马，闪过其后，右手变换铁砂掌手势，尽力向冯道德之背上猛力一拍。白泰官之铁砂掌，为内功中之一种毒手，力量无穷。冯道德内功虽好，但全神注意于前面，背部略为疏懈，其气一泄，打个寒噤，口中“哇”然吐出鲜血来。白泰官想再第二掌打落，结果其性命，但冯道德已一标而跳出圈外，落荒而走。白泰官反身一路追赶，冯道德头不敢回，向提督府奔回，窜入密林之中，转瞬已失所在。白泰官见冯道德逃走，不禁仰天叹曰：“咳，估道一掌而致之死地，此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原来妖道之内功，亦有相当造诣者，虽然受伤，未能致死，妖道之命尚未绝，亦天意所为也，夫复何言哉！”回头至适间战斗之处，草地上两道剑光冲天而起，白泰官俯首拾回自己之剑。冯道德因负伤急逃，已未顾及其抛在草地之剑矣，白泰官一并拾起，在星光下细看，剑锋锐利，寒气迫人，剑身约三尺，上镌有“武当”两字，白泰官喜曰：“此为武当派清虚观镇山宝剑也，今日为我所获，冯妖道之威风尽失矣。”乃携剑望北而行，一望四周田野，晓风萧瑟，残星点点，东方天际，亦已微微发白，盖已剧战一夜矣。白泰官忽然忆起，在混乱之中，竟失至善禅师、洪熙官、方世玉、云中子四人之踪迹，不知退往何处？本欲回头入城找寻，但是天已亮，城门外，行人渐众，自己一人，容易为白眉所暗算，只得先取道西江，返回鼎湖山庆云寺内。三日之后，已到罗隐涌，沿山而上，到山之腰，忽闻山上一声霹雳，“呯崩”一声，响震山谷，大惊，急仰首而视，见山上三丈半外，有一古老大树，砉然而倒。此树高凡三丈外，干粗十围。斯时太阳正照，未有旋风，此树因何无故而自倒耶？心中觉得甚奇。继续前行，忽见一小童年可八九岁，正蹲在大树之旁，以两只小手，猛劈树干，手如利斧，一枝枝砍下来，如用斧斩。白泰官大惊，心念此小童，两掌内功，如是利害，此大概亦必为彼所砍倒，将来长大之后，其技击更不知如何高深矣。白泰官正想间，忽见小童起立回头，高声欢叫曰：“哈哈，白老伯伯回来矣乎？爸爸同师公师叔今早已先回来矣。”白泰官细视之，此小童非他人，自己之得意门徒，洪熙官之爱子洪文定也！不禁狂喜，急奔上前，伸手将洪文定拦腰一抱，以嘴上胡须吻其嫩颊曰：“文定贤徒，师公、爸爸、师叔回来平安乎？在此做什么？”洪文定道：“师公爸爸师叔个个龙精虎猛，爸爸买了一只狮回来给我也。”白泰官曰：“呢株大树为你所砍倒者乎？”洪文定曰：“今日寺中柴薪已尽，故我到此砍柴耳。呢株大树睇其个样子，坚实异常，估不到为我一掌砍倒，软过豆腐呐。白老伯伯，你由省城回来，有冇买的糖果畀我？”白泰官自抚荷囊，空无一物，只得曰：“哦，真系忘记买糖果，不过有一样嘢，更胜于糖果者，你喜欢否？”洪文定曰：“白老伯伯有乜嘢好过糖果？”白泰官尚未答，洪文定仰首望白泰官背后，竟佩起两把宝剑，乃曰：“白老伯伯去时，只得一剑，今买多一剑回来给我耶？”白泰官笑曰：“文定，你人仔细细，确够聪明，一望便知我以宝剑给你。不过此剑非买来者，此乃武当派镇山宝剑，夺自八臂哪咤冯道德手中者耳。”洪文定喜曰：“咦，冯妖道已为白老伯伯所杀耶？”白泰官曰：“吁！冯妖道命大，为我一掌打伤其背部，吐血逸去。”洪文定把小嘴呶道：“嘻，惜乎未置之死地也。白老伯伯，先回寺中休息，师公、爸爸、师叔等望伯伯回来久矣。”白泰官曰：“等我抱你回去。”洪文定道：“我唔使伯伯抱，我要伯伯托我。”言罢，耸身一跳，就在白泰官怀中凌空飞起，一脚踏在白泰官之头上，左右摇摆，如弱柳临风。此乃少林派之家教也，其身体摇摇，似乎势作跌下，其实则落地生根。当下洪文定既踏在白泰官之头顶上，曰：“白老伯伯，今可以回去见师公爸爸师叔矣！”白泰官笑曰：“小朋友真顽皮！”但其心中则疼爱其小小年纪，内功轻功，已有相当造诣，聪明伶俐，他日必为天下之大英雄，为少林派争光不少，不禁私心窃喜。洪文定既立在白泰官之头顶上，身躯左右摇摆，口呼：“得撑！得撑！”一路望庆云寺行来。未几，已至寺前，柳迎春迎面行来，一见洪文定立于白泰官之头上，喝曰：“文定，乜你咁有礼貌，企系老伯伯头上也，快下来！”洪文定为其一喝，把舌头一伸，做个鬼脸，飞身跃下。柳迎春上前裣衽曰：“白老伯伯万福，至善师公与洪师傅方师叔等望伯伯久矣。”白泰官还揖曰：“多谢阿嫂关照！”言罢，手挽洪文定，随柳迎春直入寺内方丈室，则至善禅师、洪熙官、方世玉、云中子、王华宝、梁二娣等一班少林英雄，早已在室中望白泰官回来。洪文定一马当先，跳跃而入，拍手嘻嘻笑曰：“师公、爸爸、师叔，白老伯伯回来矣！”

众人大喜，急出室相迎，挽手共入方丈室中，谈论起提督府中与峨嵋、武当派大战之事，幸喜各人均无恙归来，而张汶祥丧命于云中子剑下，高进忠、冯道德受伤，不禁大喜。白泰官摇头曰：“惜乎一掌打落冯道德背上，未能置之死地耳。”各人亦为之叹息不已。至善禅师道：“今者，峨嵋武当之人，张汶祥已死，高进忠、冯道德受伤，广州提督府中，只有白眉道人与韩英二人耳。韩英技击低劣，卑卑不足道。白眉一人，孤掌难鸣，我等何不休息两三日，再到广州，乘势大举进攻，一举而将白眉道人歼灭？则两派之领袖，非死则伤，我少林派将无人与敌，然后号召天下英雄，先取广州为家，然后北取中原，驱逐清虏，恢复明室，我派之素愿得偿矣。”白泰官、洪熙官、方世玉等均拍掌赞成，决定在鼎湖山休息三日，再到广州找白眉道人决一死战。

话分两头。且说当晚提督府中，广东提督高进忠负伤奔出花园，不敢恋战，直奔提督府后厅，一入门，痛极晕倒，家人连忙救起，扶入房中，见其鲜血满身，面白如纸，不禁大惊，急命人召医生至，为之敷药止血。未几，白眉道人、韩英等均先后败退，退入后厅，听得高进忠负伤，不觉大惊，急至其榻前，睹高进忠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急命人取姜汤灌救。未几，见高进忠长叹一声，悠悠而醒，白眉道人急问曰：“高贤徒无恙耶？”高进忠睁目一望，见白眉道人、韩英二人立于其侧，不见冯道德、张汶祥二人，急问曰：“白眉师尊，冯师叔与张总兵何在？”白眉道人见问起张汶祥，欲吐欲吞，不敢明言。韩英不知棹忌，急答曰：“张总兵已丧于少林余孽之剑下矣！”白眉道人以目止之，已来不及，高进忠闻得张汶祥惨死，当堂大叫一声，又复晕倒床上。白眉道人又以姜汤灌救，历时甚久，始悠悠复醒，摇头叹曰：“少林余孽，猖獗若是，不特我等无葬身之地，抑亦无以对皇上知遇之恩矣。”白眉道人慰之曰：“高贤徒勿忧，谅区区一至善秃奴、白泰官老头，有什么本领？汝好好养伤，伤愈之后，为师当再设法，多聘天下英雄到来，务必将少林余孽至善秃奴、白泰官老头一网打尽，高贤徒又何必畏葸过虑也？”高进忠见冯道德不在其侧，乃诧问之曰：“白眉师尊，冯师叔何去也？”白眉道人曰：“顷者，为师在花园中正与至善、方世玉二人搏斗，瞥见冯师弟追逐白泰官，直向后花园而去，至今仍未见其回来也。”高进忠一闻此言，突然觉得心惊胆跳，一阵莫名奇妙之恐怖感觉，袭击心头，愀然而曰：“白眉师尊，弟子不知因何缘故，忽觉心头怅闷，岂冯师叔有意外耶？”白眉道人曰：“贤徒休惊，此乃徒贤之心理变态耳，冯师弟之技，足以应付白泰官有余，白泰官虽号为血滴子能手，其实安足与冯师弟并论哉？”白眉道人言至此，忽闻厅外有急速之脚步声，自远奔来，渐来渐近，厅外之家奴仓皇奔入，半膝禀曰：“启禀大人道长，冯道长回来矣。”高进忠一闻，已不顾及自己负伤在床，一跃而起，急欲奔出。白眉道人急扶止之曰：“高贤徒负伤在身，暂不宜动，仍是卧下为佳也。”乃扶高进忠重复卧下。高进忠急问曰：“冯师叔无恙耶？”白眉道人尚未答话，冯道德狼狈而入矣，面青气喘，口角挂有血丝，一见白眉、高进忠、韩英三人，摇头叹曰：“嗟乎！估不到数十年英名，今日竟丧于白泰官小子之手，余无面目以见江湖人士矣。”冯道德言罢，又“哇”然一声，吐出两口血来。白眉、韩英上前左右扶住，使之坐下。白眉惊问曰：“冯师弟，乜咁撞板，汝之技本足与白泰官相匹，因何竟败于其手，有受伤乎？”冯道德以手掩胸，微咳两声，把头一摇曰：“咳，白眉师兄有所不知，我之技的确自信比白泰官为高也，今晚与其交手，白泰官佯败向北逃走，我追至北门之下，白泰官诈作与我比拳，一时不察，竟中其诡计，为其铁砂掌打在我之背上，失败回来，现今背上隐隐作痛，息喘心翳，我已自知，白泰官小子之内力，已伤及我之肺脏矣。”高进忠在床闻言，大叫曰：“冯师叔内脏受伤，此天丧我高进忠也，望皇上洪福，庇佑师叔无恙，使我派得以扬威岭表，为国宣劳也。”白眉道人急使冯道德卧下，为之诊脉，觉其脉数而浮，心中了然其肺确为白泰官之内力所击，积瘀在内；但表面上强为镇定，徐徐言道：“冯师弟不须畏惧，伤虽在肺，但甚轻微，为兄有一服祖师秘传散瘀药方，搽食兼用，休养半月，自可痊愈矣。”高进忠、韩英信其言，略觉放心。白眉道人乃启开药柜，取出峨嵋山散瘀药，为冯道德复擦背部，并煎水药一剂服食，略觉舒服，返回房中休息。家仆收拾园中尸骸，能歌善媚美艳动人之侍婢秋月，竟于混战中身死，倒卧于血泊之中。高进忠闻之，益觉哀感不已。深感提督府内，张汶祥既死，冯道德与自己负伤在床，实力单薄，恐少林派再来，不足抵御，乃与白眉道人商量，暂时迁居秘密之处，暂避其锋，待伤愈之后，再图良计，以复此仇。白眉道人为高进忠之言所惊觉，果然想起自己之处境，实属危险，盖冯道德与高进忠二人，负伤在床，不能应战，而张汶祥又已死矣，韩英此人，技击低劣，不足倚恃；单剩自己一人，一木不能支持大厦，不若听从高进忠之言，暂时撤退以避风头，方为上策。乃于是夜三鼓，秘密迁居于西关一个富绅李子厚之家，以避少林派之窥伺焉。果然不出高进忠所料，当白眉等秘密迁移之后二晚，至善禅师、白泰官、洪熙官、方世玉一班少林英雄，静悄悄潜入羊城，乘着黑夜风高之际，潜入提督府，想找白眉道人执而杀之。但是遍搜提督府，一无所获。找寻半晚，白眉、冯道德等之踪迹，全无联兆，少林英雄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返，暂时庆云寺中，继续苦练技击，以待一有机会，又想大举向峨嵋武当两派进攻，务必杀尽两派走狗，以报宿世之恨也。少林派人士既然日夜埋头苦练技击，而峨嵋、武当两派之人，则静卧病因素之上，休养伤势。

光阴荏苒，转瞬又经半年。在此期间，三派陷于休战状态，实为历来最寂静之时候。但是在骨子里，三派之人，皆秣马厉兵，摩拳擦掌，想找一个机会，再来一场主力决战，以定最后之胜负也。高进忠之伤，虽然沉重，但只刀伤皮肉，尚无大碍，休养半截，已经痊愈。惟冯道德之内功，既为白泰官所破，其伤在肺，虽然伤势亦愈，然而气力大减，内家练气功夫，以前已逊一筹矣。惟是冯道德个性暴躁，遇事好胜，仍未知自己技击比前大减，依然自逞英雄，经过六个月之休养，乃又有髀肉复生之感，对白眉道人曰：“白眉师兄，今者高贤侄与我，皆已复原，正好再乘时找少林余孽，一决最后之胜负也。”白眉道人曰：“冯师弟须知，为兄岂不时时刻刻，心恨少林余孽耶？不过有两点事未办妥，时机未熟，未能动手矣。”高进忠：“弟子与冯师叔，又已恢复健康，体力如旧，尚有何事未妥耶？”白眉道人曰：“作战之道，首要知己知彼。我派与少林作战，已不下三数十次矣，每次均未能将之一网打尽，此何故耶？无他，少林派有技击高强之新人材补充，而我派每有新人到来助战，为时不久，必为少林余孽所害，如张总兵汶祥者然，是故作战十余载，始终只得我等三人耳。今若不再补充一批内外功精通之人到来相助，则始终不能战胜少林派者也。不特此也，现今少林派余孽，藏匿在何处，尚未知晓，欲兴大兵进攻之，亦无从着手。有此两点，现下尚未与少林派作最后决战之时也。”高进忠曰：“据师尊之言，究竟何时方为总决战之时候耶？”白眉道人曰：“今日之事，又要旧调重弹，烦高贤徒再进京师，在皇上面前奏呈一本，请皇上加派技击高强之人，南来协助；一方面派出大批人员，分赴各县化装平民，秘密调查各庵堂寺观，侦查少林余孽之行踪，然后一鼓歼灭之，此方为上上之计也。”冯道德、高进忠、韩英齐曰：“嘻，果然好计。照此计划进行，必扫尽少林小子，至善至善，亡无日矣。”白眉道人谓高进忠曰：“高贤徒，汝可依计而进行可也。”高进忠诺之，立即令府中幕僚，行文各县，秘密调查全省庵堂寺观，凡有俗家在寺观中居住者，一律登记其年岁、籍贯、职业、居住理由、人数多少，详详细细，如发现有可疑人物，立即呈报前来，不得有误。

且说肇庆府知府廖新堂奉到密令之后，召集衙中捕快，着即遵令执行，秘密查访，不得泄漏，违者立斩。各捕快奉命，果然秘密侦查。中有捕快林六者，混号大鸡六，在知府衙中任职十年，对于辖内情形最稔熟，奉令之后，心想鼎湖山上，寺庵数所，以前曾时时上山游览，今日暌别久矣，山中情形，未知何若？何不上山游览，顺道一探各寺庵之情状也？想既定，乃改穿便装，大襟衫裤，白纸扇，白袜黑鞋，扮成游人，由罗隐涌直上，至鼎湖山上，一路山光水色，风景宜人。过庆云庵，步入参观，并无可疑之处，乃直上山，夹道浓阴，山风吹扬，庆云寺赫然在望。徐步至寺，步入其内，经四大天王殿，越天阶，至大雄宝殿，鸦雀无声，殿上阒然无人，只有三五和尚，敲钟念佛，喃喃不已。大鸡六探头入内，并无闲杂之人，乃转入殿甬道，则禅房深邃，回廊曲折，藏经阁、伽蓝殿，遍游各处，均无可疑之象。大鸡六又恐打草惊蛇，不便细问，在寺中流连片晌，茫无头绪，只得废然出寺。一出寺门，遥见山腰之下，有一年约七八岁小童，而目伶俐，身躯粗壮，用两只小手，举起一株大树干，迎面上山而来。大鸡六亦通技击者，睇见此小童，如此小小年纪，竟能把一株重在百斤以上之大树，双手举起，轻若无物，如飞而来，而脚步稳健，腰力扎实，此小童一定大有来历，非普通之小童可比也。大鸡六觉得甚奇，乃扮行游人，坐于路旁树下之石上稍息，藉以暗窥小童焉。未几，小童到矣，捧着大树，脚步如飞，口中尚唱山歌，悠然自得，直入庆云寺内。大鸡六暗窥良久，心中暗念，此小童岂为少林派之人耶？不然，普通之小童，必无若是天生神力者，今此小童出现于佛门之中，显然此庆云寺内，必有技击高强之俗家人在潜匿者也。乃暗志于心，先行折回肇庆知府衙门内，到花厅之内，向知府廖新堂报告曰：“启禀大人，今日小的巡到辖内鼎湖山上，睇见一个年约七八岁之小童，手举百余斤之大树，轻若无物，直入庆云寺中。小的推侧，少林余孽，说不定藏匿寺中也。”廖新堂拍桌曰：“是否？庆云寺为佛门清净之地，何来此奇怪之小童？此实少林余孽藏匿寺中之铁证了。阿六，汝明日再赴庆云寺明查暗访，务必查得寺中秘密出来。不过不宜太过张扬，恐为少林余孽所知，闻风先遁也。如若事成，必有重赏。”大鸡六半跪曰：“从命！小的明早实行前往，完成此项任务也。”大鸡六退出之后，沉思以侦查之计，以今日在寺中探察时，除和尚外，别无可疑之人，此一定少林余孽，深居于禅房之中，等闲不易出来；若直入寺中，向众和尚盘诘，岂必为彼等所知，遁往别处，反为不美。左思右想，欲得两全之法，继而灵机一触，忽得一计，急谓衙中同僚赵阿寿曰：“喂，阿寿哥，今日大人交件案过细佬办，但是细佬觉得一人之力量有限，想请你老兄帮帮手！”阿寿曰：“此公家之事也，理应帮忙。请问所办何案？”大鸡六曰：“知府大人奉提督大人之命，要秘密侦查少林余孽行踪，我已查得鼎湖山庆云寺中，犯有重大嫌疑，是以想请帮手破此案耳。”阿寿曰：“岂叫我直入庆云山中，捉拿少林余孽之人耶？”大鸡六曰：“非也！汝与我之技击，若与少林派相抗，此乃寿星公吊颈嫌命长耳。我今奉命侦查，并非负责捕捉，故不须寿哥动手，汝但随我来，我便有办法。”阿寿曰：“得！”乃佩带刀剑，随大鸡六而行。

至鼎湖山罗隐寺，是处依山傍水，约有烟户数十家，成一小市集，猪牛蔬菜之属，杂然纷陈。大鸡六为当地捕快，与墟中人颇稔熟，乃与阿寿二人，入于相识之猪肉店中，借宿一宵。翌日清早，各乡农人，纷纷肩挑菜蔬，入墟贩卖。大鸡六暗谓阿寿曰：“寿哥，跟我来，去拿两个和尚仔！”阿寿惊问曰：“去捉少林寺和尚耶？若然，则我与汝皆非敌手也。”大鸡六曰：“寿哥少安毋躁，若捉少林和尚，汝肯去我亦不敢下手也，此两个和尚，不识技击，一把刀即已将之吓窒，易如捉鸡，又何必畏葸过虑哉。”阿寿曰：“哦，我知之矣，岂去捉拿庆云寺之炊事僧法通、法明两个和尚仔耶？”大鸡六曰：“寿哥真聪明，我未讲出，汝已先知矣。”阿寿喜曰：“挑！若果捉到两个和尚仔，真个手到拿来，不费吹灰之力也。”二人乃步出猪肉店，在罗隐墟上行来行去。未几，庆云寺两名炊事僧果然肩挑菜萝，入墟采买斋菜。大鸡六暗谓阿寿曰：“你咪郁手住，等我先用利诱不得，方可威迫也。”阿寿唯唯。二人向和尚迎面行来，一到，大鸡六笑脸相迎曰：“骑骑，两位大师预备斋菜乎？”法通、法明举头一望，见为平日相识之捕快大鸡六也，乃答曰：“冇错，林施主早晨！”言罢欲行。大鸡六一手拦住曰：“两位大师勿行住，今日我请饮酒，望两位大师赏面。”法通、法明两和尚，年只十八九耳，自幼入寺，受寺僧豢养至大，浑浑噩噩，不知世途奸险，而且在寺中饭食淡薄，久已不知肉香酒味，今闻得大鸡六请饮酒，瞪眼问曰：“林施主请饮酒，真耶假耶？”大鸡六曰：“嘻，饮酒冇研究，总要两位大师赏面可矣。”于是与阿寿二人，将法通、法明两和尚仔，一拉一扯，拉至墟内聚昌酒馆。法通、法明两和尚放下菜箩，凭窓坐下，馆役开上一壶茶，大鸡六令拿酒来，点了几式小菜，对两位和尚恭维备至，殷勤劝酒。两和尚心花怒放，不觉多饮几杯，带有几分醉意，大鸡六乘醉向法通曰：“法通和尚，汝亦知我请你饮酒之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