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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穿云剑云中子单取张汶祥 破内功白泰官再败冯道德（第1页）

白泰官曰：“贤侄何处得此消息？而夜候来此也？”

云中子忸怩言曰：“说来惭愧，愚侄不肖，忝在夏口县内当捕快，奉到林知州之命，随同捕头韩英到此，拟擒白老伯回去。韩英与侄追踪至此，今夜黄昏时，侄尝飞马过此，探白老伯之踪迹。但因与老伯睽别多年，未识尊颜；而林知州所发出之手令，又错写白老伯之名为白飞虎，为少林派门徒。顷间，侄与韩英潜来此间，与韩英约定，彼把守于客舍门前，侄则直入至此，下手擒拿。不料在窓外窃听白老伯一席话，始知白飞虎即为伯伯白泰官也。”

白泰官曰：“狗官辈消息亦灵通矣哉，白飞虎之名，余于三十年前曾用之，是以贤侄不识，亦难怪也。余此来，亦纯为找寻贤侄者，不料竟无意中在此相遇，此亦天假之缘也。云贤侄速弃此无耻之职位，随我到广东去，干一番轰轰烈烈之事，为汝父雪此弥天之恨可也。”

云中子尚未答言，窓外忽有人大叫曰：“云中子干得好事，令汝来办案，汝竟私通犯人，违背命令耶？”

云中子大惊，“倏”一声跳出窓外，白泰官亦拔剑随之而出。在夜色掩映之下，窓外天阶之上，立着一个人，年在三十左右，手执钢刀，戟指而骂。云中子抱拳道歉曰：“韩大哥听弟一言，白飞虎原来为弟世伯，可否看小弟面上，恕他一次？”

韩英怒曰：“公事公办，决不徇情。且少林派之人，与我武当山结下不解之仇，今日相逢，休想逃脱！”

白泰官暗暗而惊。咦，原来韩英为武当派之人耶？好，今日狭路相逢，我白泰官岂惧汝哉？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喝曰：“武当派大英雄韩英师傅素仰素仰！汝亦见过血滴子白泰官否？”

韩英愕然，盖仍不知白飞虎即白泰官也，乃喝曰：“我呸！鼎鼎大名之武当派冯道德弟子，不识此无名小卒；如果汝即白泰官者，更属适逢其会，快快上马受缚！”

白泰官曰：“莫说汝是冯道德弟子，就是汝之师傅冯道德亲自来，亦为我一拳打翻。汝若知机者，快快走开，我亦饶你年幼无知也。”

韩英大怒，进马上前，大叫“我呸”一声，一刀向白泰官当头砍下。白泰官突然飞起右脚，一脚打在韩英之右手腕上。韩英措手不及，手中宝刀，脱手飞去；大惊，立即一转马，左手一个冲拳，劈向白泰官胸部。白泰官把上身向左一侧，又一脚，兜向韩英小腹，韩英急转马以避。原来韩英自幼上武当山随冯道德，习武当派拳术；二十岁前后，下山当捕快，十年来，因功升夏县捕头，历年来所断之案，所遇之人，均属低劣，不堪一击者。但今晚碰着白泰官，第一次遇劲敌，自非白泰官敌手。当下韩英转马，已来不及，为白泰官一脚打中大腿，立足不牢，翻两个跟斗，倒仆丈外。白泰官正想追前一剑结果韩英之性命，云中子急奔前，将白泰官拦腰抱住，跪下哀恳曰：“白老伯，看愚侄面上，饶恕韩英一次也。”白泰官愕然曰：“贤侄竟与武当小子串同一气者耶？”云中子曰：“非也。事因愚侄幼年，学技于大别山上星云和尚之门，技已学成，下山找职业，得韩英之介，得充此职，数年以来，与韩英感情素笃，今日白老伯置之死地，是愚侄对韩英不起矣，愚侄宁愿死于白老伯之前，亦不愿干此不义之事也。”

白泰官闻言，“哦”一声曰：“有是哉！彼既与贤侄为多年好友，老夫看贤侄面上，恕他一次可也。”白泰官言罢，用剑一指韩英曰：“韩英起来，我今警告汝，汝乃武当派之人也，武当山冯道德勾结清虏，专与我等作对，今晚狭路相逢，本一剑将汝置之死地。看云贤侄面上，恕汝一次。但汝韩英须知，白眉妖道与冯道德，现今日暮途穷，距死之期不远矣。汝如知机，速收心养性，不得与我少林派中人作对，方可得保其身，以终天年。若果助纣为虐帮助汝师傅冯道德与我派作对者，我白泰官必有一日，赐以利匕首，送汝到阎王殿上也。”

韩英斯时为白泰官踢了一脚，爬在地上，双手捧头，正在瞑目待毙，闻白泰官言，谓饶恕其一次，捏一把汗，狼狈爬起，叩首曰：“蒙白老师傅赦宥小子，感恩不浅矣，焉敢再与白老师傅作对耶？”

白泰官叱之曰：“总之你记住，如果他日自食其言，慎防老夫剑下无情也。”

韩英被释，抱头鼠窜而去。

白泰官谓云中子曰：“云贤侄，快随我到广东去，为汝父叔伯辈复仇去，干一番轰轰烈烈之事可也。”

云中子拱手谓曰：“愚侄自幼丧父，上山学技，朋友绝少，以致援引无人，屈身于此贱役之中，抑郁不得志。今遇老伯，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父亲叔伯之仇可报矣。”

白泰官大喜，乃与云中子共宿逆旅之中，翌日清晨，白秦官、云中子二人，束装就绪，向南进发。两日之后，来到汉口镇附近，时已日落黄昏，归鸦成阵，白泰官原想赶到镇内住宿，云中子曰：“白老伯不可。汉口镇上，已贴上白老伯及至善禅师、方世玉、洪熙官一班少林英雄之模样，白老伯若到镇上住宿，将引起无限之麻烦也，不若在城外村庄，暂借宿一宵，明日一早起程过江，直到武昌，避过众人之耳目若何？”白泰官然之。叔侄二人，向四周田野一望，五里之外一派绿林，林中隐约现出三派村庄，红墙绿瓦，掩映短墙之上。白泰官、云中子大喜二人，乃飞步至村庄之前，庄前一大树，绿叶婆娑，覆地两亩许，树根盘错，盖百年以上之古木也。白泰官纵目四望，渺无人踪，只大树下，有一农人，箕踞而坐，倚树干一睡，头上梳一条长辫，双眼半开，头颅向前一翕，其辫一动如豚尾，嘴角流涎，其状甚怪，云中子不觉暗笑起来。白泰官见四顾无人，迫得上前伸手向农人肩上一拍曰：“喂，老友，请问此庄之主人在内耶？”农人被拍，当堂跳起，蓦然惊醒，瞠目而视曰：“喂喂，做乜呀老友？”白泰官曰：“喂，乡里借问一声，鄙人路过贵境，无地投宿，想向贵庄借宿一宵，请问贵庄主人在否？”农人见白泰官年老面貌诚实，乃连声答曰：“嗯嗯，你两个等一等，待我入去问过可也。”白泰官、云中子二人乃立于庄前以俟。未几，庄内走出一中年人，年在三十余岁之间，两眉下竖，成八字形，其眼如三角，闪烁不定，嘴上两撇胡须，翕张有致。白泰官一见打特，暗暗吃惊，此人獐头鼠目，一定非善类也。白泰官老于江湖之人，一眼望去，已知其非善类者矣，但自恃技击高强，身经百战，故亦不惧，其人见白泰官、云中子二人，注视良久，抱拳作揖曰：“两位想在敝庄借宿乎？”白泰官、云中子二人尚未答言，其人又“嗯”一声曰：“得得！”两眼一闪，望及白泰官腰间之包裹，累累然似有甚多白银在内也，则又色然而喜曰：“敝庄向来以方便为门，如客官不弃，随时住宿。至于宿费，绝无问题，多少随贵客之意可矣。”

乃肃二人入，直至客厅。其人自言姓陆名飞，此庄之主人也，在此拥有田地百亩，为此地之大地主，好结交天下英雄豪杰，闻得白泰官为血滴子少林派英雄，云中子则为夏口县衙内捕快，不禁大喜曰：“素仰两位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光临敝庄，得瞻丰采，足遂平生之愿矣。”云中子喜而谢之。陆飞乃命庄客?鸡杀鸭，欵待于堂上殷勤劝饮。云中子入世未深，一杯而尽。白泰官乘陆飞不觉之际，将杯酒倾于汤中，佯作痛饮之状。二人尚未饮完酒，陆飞在旁，望见云中子头脑，左右摆动，拍掌哈哈笑曰：“倒也！倒也！”云中子轰然一声。果然倒在地上。白泰官又佯作饮醉，向左倒下地上。陆飞一跃而起，喝曰：“韩英、大旧福还不出来！”

厅后“倏”一声，跃出两人，一为身材魁梧体格肥胖之大汉，其一为夏口县捕头韩英也。二人既出厅中，韩英哈哈笑曰：“果然不出鄙人所料，白泰官小子，居然堕入罗网矣。陆老兄，白泰官老奴，身上怀有白银三百两，此为你所得。我斩其老奴之头，回去领功，各得其所。至于云中子与弟相处多年，不便置之死地，可交与我，带之回县衙发落可也。”陆飞哈哈笑曰：“韩老兄神机妙算，岂知白老奴必经此地？”韩英曰：“此无他，我料得汉口镇之内，已布下天罗地网，白老奴一到，必被捉拿，白老奴亦自知不能在镇内立足，而转入此路直走者也，是故在此间埋伏。哈哈，点不知不须老夫动手，白老奴竟自投罗网。今回韩某人得白老奴之头，定必升官两级矣。哈哈！”陆飞曰：“大旧福先把白老奴捆缚起来，听候韩爷爷处置！”大旧福轰然而应曰：“得！”立即一个箭步，冲至白泰官之前，立起马步，卷起两袖。

时白泰官双目紧闭，酣睡于地上，似乎懵然未觉也。大旧福一坐马，伸开右手，正想把白泰官之手执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泰官大吼一声：“我呸”，就地一脚，一个卧虎撑月方式，右脚打向大旧福之胸部。大旧福猝不及防，当堂被打中一脚，“唉吔”一声，倒仆丈外。大旧福虽然体格雄伟，但白泰官之脚力利害，一脚打来，胸骨尽碎，口鼻鲜血爆出，汩汩而流。白泰官乘势一跃而起，陆飞、韩英两人大惊，拉出宝刀，直奔前来，向白泰官迎头砍下。白泰官一退马，左手执起酸枝座椅，向陆飞当头劈去。陆飞闪过，却原来陆飞早年亦为武当派弟子，拜冯道德为师，只是生性狡诈，好与歹徒为伍，学技成功，投身绿林，杀人越货，积得孽钱不少，乃置田建屋，自称地主。但贼性仍未改也。当下避过白泰官之椅，喝韩英曰：“韩老哥赵佢！”韩英自知白泰官技击利害，竟不敢上前，足趔趄而不进。白泰官睹状，不禁笑曰：“哈，睇你两人自认天下英雄，竟畏葸若是。汝不敢近我，我却追来汝矣。”“倏”一声，拉出腰间宝剑，一跃飞前，向陆飞当面刺来。陆飞不敢恋战，向厅后狂奔。白泰官以云中子醉倒厅中，恐为人所算，不便追赶；回头一望，韩英仍立于厅之左侧也，白泰官伸左手，潜在腰间取出利匕首，向正韩英刺来。白光一道，向韩英直射，寒风袭人。韩英大惧，急向下一蹲。白泰官狂吼一声，进马直前。韩英无路可逃，匆遽间竟钻入厅中罗汉床下。白泰官见其狼狈之状，可怜亦觉可笑，从后一脚，轻轻打在其屁股上，韩英急以手抱臀在床下哀恳曰：“好汉饶命，可怜细佬尚有八十岁之白发高堂，三个月之黄毛孺子也。我今死去，牵累全家死亡矣。”白泰官为一忠心义气、侠骨柔肠之大英雄，生平脾气，打硬不打软，见韩英哀声恳求，声泪俱下，不觉心软起来，喝曰：“如想要命，快快出来！”韩英闻言，如获大赦，慌忙从床下钻出，跪在地上，叩首如捣蒜。白泰官曰：“韩英小子，老夫已恕汝一次，因何死心不惜，再来送死矣？”韩英哀求曰：“好汉请原谅，此乃我之职守也。若今失败回去，我必受上司重责，是以明知冒犯好汉，亦不得不如此作为耳。”白泰官曰：“汝知我手中宝剑杀毙多少人？汝今两次来犯，不能饶汝矣。”一手举起宝剑，正想迎头砍下，韩英急闭目伏地大号曰：“好汉饶命，可怜我之老母稚子也。”韩英之泪；簌簌而落。白泰官为之恻隐心动，宝剑徐徐收回。韩英知白泰官意志已软，不禁窃喜，又复泣曰：“鄙人闻得大英雄者，不绝人之嗣，白老英雄可怜鄙人全家性命，系于鄙人之手，我死，老母稚子，亦不得活矣，呜呼痛哉。”

白泰官念韩英虽为武当派之人，但其技击低劣，不堪一击，放之回去，亦不足为累；且以云中子之关系，不忍斩之，便喝曰：“汝如想活者，速将云中子救醒可也。”韩英大喜，叩头称谢，走至云中子之旁，扶起置于床中，取清水一碗，向云中子迎头喷去，只见云中子双眼微动，长叹一声，悠悠而醒，见韩英、白泰官二人立于其旁，诧曰：“吁，酒味殊烈，一醉竟至如此也。喂，韩大哥因何在此又与汝相遇耶？”韩英垂头忸怩不言。白泰官曰：“云贤侄，今日汝我几乎撞板，丧身于此地。速速随我起行，此地不宜久留也。”云中子一头雾水，不知其中原故，见韩英之尴尬状态，又不便动问，只得打两个呵欠，挟起身旁行李，随白泰官步出庄外，回头见韩英尚呆立厅中垂头不语，云中子挥手曰：“韩大哥，多年同事，今朝别矣。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也。”韩英不答，掩面反奔入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