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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善安没有马上离开。
我也没有撵他。兀自拿起医书翻看。
看着看着,竟然将他忘了。
待我抬起略微僵硬的脖颈,阳光已从门外照进了屋内。
看他一脸自责地站在原地,一副认骂认罚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无奈:“还不走?那两壶酒虽不便宜,但对吕伯渊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去找他讨回来就是。”
“不在于此。”季善安眉心微蹙,眼神真诚而愧疚,“是我辜负了东家,也辜负了吕师的信任。”
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语气如常:“所以呢?你站在这里是想要我立刻原谅你?”
“不是……”季善安抿了抿嘴角,“是我错了,没有资格让东家原谅我。我会尽快将钱取回来。东家是否原谅,只要东家还愿意给我机会,我会证明自己。”语毕,他顿了顿,“我方才反省了,我不是今日才错,我早就错了。”
我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季善安与我对视一眼,有些不安地错开,诚恳道:“从前我总以为东家不信我,是因为吕师。无论我怎么尽心尽力,您与我似乎总有隔阂。今日方才醒悟,东家不信我,是因我一心二用,本身就不可信。我虽一直全力以赴完成东家交代的事,以为只要我做得与吕师一般无二,东家就会认可我。我也能因此得到吕师的认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有些心虚,“结果不知不觉我只顾追求与吕师并肩的错觉……迷失了初衷。这样的我,又怎配得到您的信赖?”
“嗯。”我欣慰地笑笑,“说完了?”
季善安摇了摇头,着急地补充道:“但我真的没有损害东家的心思。如有此心天打雷劈。”
我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微笑,这一点我从未怀疑。无论是吕伯渊还是季善安,即便他们有自己的算盘,也从来没有真正损害过我。
两年前吕伯渊借庄子里的钱给太子赈灾,虽然没有明着将钱还到账上,但后续其实让我获益更多。他以安置流民侵扰农田为由,巧妙地向朝廷申请补偿。皇帝那时已为赈灾赏赐了许多人,太子当然应允,还慷慨地以朝廷之名,赐予我田庄周边大片的肥沃良田,面积几乎翻了一番。这突如其来的福祉,让我一跃成为近郊最大的庄主。
因为是太子的恩泽,邻庄敬畏,小吏谦让。这两年顺风顺水,自然赚得更多。即便没有吉祥果那样的厚利,也已超出了我的预期。就连绫华一家,也过上了好日子。
后来吕伯渊位及丞相,更没有人会与我过不去。即便我极力与他划清界限,但他在外人面前,始终不忘表达对我昔日助力的由衷感激。
当初我的酒庄、客栈相继开业。吕伯渊仅用一壶忘忧,就为我赢得了诸位皇子的交口称赞,由此我的酒庄声名鹊起,忘忧酒也再次成为达官贵人竞相追逐的珍品,千金难求,有市无价。
至于那客栈,更是他“机缘巧合”下的又一段佳话。那日杏花微雨,他携几位文人墨客路过歇脚。听闻院内有一方活泉,众人便去看个新奇。恰逢清风拂过花雨如画,空气中亦飘来邻庄的酒香,众人不由地诗兴大发,在客栈中留下了诸多诗词佳句。自此我的客栈便成了一大雅处,常有文人墨客逗留小住,以求文思泉涌。财源也随之滚滚而来,让我赚得盆满钵满。
“好了。”我轻声为他的忏悔画上句点,随手将医书合上,站起身来,“你若真有那样的心思,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身边。这些表忠诚的话,都不如往后用心做事来得实在。”
季善安面皮微微泛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既说开了,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东家解惑?”
我瞥他一眼,“那就问吧。”
屋外阳光正好,比清晨更明媚温暖。我信步走入院中,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均匀地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只见柔嫩的药草努力地舒展着叶片,一片生机勃勃,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东家,为何一直不肯再见吕师?”季善安紧随我走出房门,伫立廊下,月白色的长袍随风拂动,犹带书生意气。
见我不以为意,他一鼓作气,语气透出几分急迫,“当年您力排众议,毅然将他纳入幕下;脱离两府,自身艰难,仍将身家托付,助他成就一番事业;敢问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像您这般睿智与气魄并存,又有几人能得这份知遇之恩?你不知您与他之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知音知己,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这些年,吕师的成就功绩有目共睹,想来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对您亦是心怀感念,铭记于心。到底为什么,您不肯再见他了?我知道,您是故意躲着他呢,即便吕师有意与您偶遇,您也会立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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