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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初刻,夭夭笑盈盈地迈着新学来的先秦淑女的小步子,来到隔间的厅内等老赵回家吃早饭。她本以为请来的嬷嬷皆是些道学冬烘,是来拿封建礼教摧残她的,没想到第一课那姓严的半老嬷嬷居然勒紧了腰带,拈着手绢儿教她如何妩媚动人地走路;扭腰、摆臂、回顾,一笑一颦皆要风情万种,令人难以忘怀。夭夭自小生得肩背直溜端正,悟性又好,不上半个时辰,便将汉代世家女子推崇的“细步”(刘兰芝走的那种“纤纤细步”)、前朝至今流行的“莲步”(据说是由教坊司传入上流社会的),乃至最正常不扭捏的先秦淑女的步子,皆学得个七七八八。
严嬷嬷人如其姓,做事严谨一丝不乱,不仅将要诀一一传授,又身体力行,细细地教她空手如何走、持物如何走,又上手捏着脸教她如何笑,如何把握角度垂首娇嗔,如何用含而不露的小动作吸引夫君爱怜等等。夭夭何曾见过这个,于是拿出了十成十的热情,学得尤其认真,恨不得拿着笔当堂做小抄。
辰正三刻授课完毕,“求知若渴”的夭夭再四留严嬷嬷在石居用饭,怎奈她坚辞不肯,说是第二日还要再来的,夭夭见她这般说便罢了。
等了一会儿,外头一阵高亢的马嘶声传来,很快便听见老赵与王英、张弥等人大说大笑着回来了,小桃赶忙过去伺候他洗了脸,又侍奉他换了身常服才过来。夭夭半日一夜未见他,乍然一见竟害羞了起来,方才严嬷嬷教的如何行常礼也忘了。老赵看了她一会便笑着自动走了过去,二人携手归坐,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早间的吃食:一碟子黄米软糕、一碟子白玉山药团子、一碗香菇丁儿鸭子肉粥、两盅当归紫参野鸡汤,以及满满一碟馎饦、肉饼等食物,皆香喷喷的冒着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我与郡主也只有饭点时能相聚片刻,商谈些事儿。你们就不必费心伺候了。”老赵朝小桃和云罗吩咐道,“王英和张弥这几日便留在石居用饭,如此一来一回的也方便些;你们俩这就过去吧。”
“我夜里本想过来看看你的,可恨你的丫头们看得太紧,不生气吧?”男人见周围总算是没了人,便笑着解释了一句,又伸手往她脸上捏了捏。
“将军言重了,将军为了白山的事儿如此辛劳,昨夜本该我亲自出来迎候的,将军不见怪也就罢了。”夭夭红着脸柔声细语、懂事地回道,“再者说,你我之间,嗯,不需如此。。。。。。”说罢,自觉有些露骨,便捻着衣带垂首不语,任那红宝流苏在耳边微动。
正端着盏子喝汤的男人看见了,不觉呆了一呆,细细品了品这话,自己先笑了,爽朗道:“自然,你我之间,没这么多顾忌。”
夭夭将眼前的糕粥随意吃了些,那山药团子养胃消食,便逼着不爱吃甜食的老赵吃了一只胖胖的,自己将略瘦些的一只啃了一大半,又喝了些茶便饱了。老赵乃军中之人,一直以来连吃饭都是极快的,像是晚了便会被敌人追上似的,这习惯若是改不掉,天长日久下来怕是会伤身。
夭夭想到此处,便起身亲自给他倒了一盏蜂蜜陈皮茶,递到他手中,柔声言道:“我在雪山时,曾见过完颜部妇人做的一味风腌干肉,若是家里的男人出去打猎,十天半月不回来的,便会带着这种肉;一则是在野外不必开火;二则是携带轻便,又能补充体力;还有一种好处,这风腌干肉无论冬夏,阴雨寒凉的,皆难以腐坏,用在军中应该是极好的。”
老赵听着眼中似有喜色,略沉思一会,又笑道:“若是只用肉食,未免太糜费了,如今我通化的军士,连带着白山的兵马如今已近三万之众;夭夭可曾考虑过这项银子从哪里出?”
“将军可知,我叫云罗打了个圆圆的铁锅子,煎炒烹炸的都可以做得。若将米、面放入锅内炒熟,要吃时,只需拿水冲一冲,当粥或捏成团子食用都是行得的;再带些我方才说的风腌干肉,岂不方便?我粗略算过,三升炒面半斤干肉便可抵得军中的一日两餐,若是要奇袭,或是三五日的奔袭,连伙头兵也不必带。只是我才疏学浅,无法为军中提供新鲜的果品菜蔬。”夭夭一手支颐,妍媚灵动,朝他歪头一笑,“至于军费吗,咱们一时半会也靠不上朝廷多少,挨过一年半载的,兴许就能好呢。”
老赵几口喝完了茶,将盏子撂下,忍不住满眼含笑:“你这个法子很好,难为你心细想得到。”
“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万人也不能及的;这些小事我若能帮上一二,能被将军念着点儿好,也是值得庆幸的乐事。”夭夭客客气气地拍了男人一阵响亮的马屁,见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忙绷着面皮笑道,“我这话都是真心的,绝无一丝掺假。”
“这些日子,你好好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外头的事儿,若没精神管撂下也成;那针线女工的你耐着性子学一学,也是能修身养性的。”老赵见她柔顺答应,只眉间隐隐有哀伤之色,便暗暗握了握她的绵软小手,有些不忍道,“嗐,好歹咱们日日都能见的,何必这般模样,倒叫我舍不得走了。”夭夭轻轻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含笑柔声嘱了一句“莫累着了,我等你回来”,便依依行了常礼送他出门,老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次,见女孩儿立在原处拿目光送他,再看时人已没了。男人顿觉心肠柔软,五脏似化开了一般,连四肢百骸皆萦绕着一股缠绵不尽之感。出了石居,看见王英、张弥一行人正牵马来迎,只得望一眼她内室的方向,打马随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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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看着老赵走远了,便回房卸了装饰,散了头发,看着小梅将自己的大衣服挂好,心念一转,想起她在雪山认的干儿子“璟儿”来,便吩咐道:“小梅,你见过的首饰多,又会理事;若是今日无事,便与杨阿嬷一起去内库一趟;选一些给妇人孩子的衣料尺头、珠宝首饰,其中一份要贵重些,按照长辈给孩子的例来准备,我要送去雪山的;烦劳你们多费些心。”夭夭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再告诉阿嬷,今天务必着人去云门老族长处一趟,叫造办处安排人照着咱们小厨房锅子的样子,多打些来,送到各处让人先用着。再叫人这两日把内库散落的银钱理一理,报个数目来给我看。”
小梅一一应了,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玉纾,玉纾忙起身道:“郡主这儿我会尽力侍奉,外头也有人把守着,小梅姐姐不必担心。”
“这小桃、云罗不在,石居倒静得像活死人墓一般。”夭夭自己脱了靴袜钻到被子内,忍不住叹了口气。玉纾听见忙去捂她的嘴,嗔道:“什么活死人墓的,郡主小小年纪,怎么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你这个多心的,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词儿,随口一说罢了。”夭夭困狠了,看着旁边坐着拿着绷子认真刺绣的玉纾,越看越像《红楼梦》里晴雯的样子,只是这玉纾更温和些,望之如空谷幽兰,不比晴雯那朵带刺玫瑰,亲近不得;这般一想,便伸手去扯她的袖子,迷迷糊糊撒娇道,“好姐姐,你好歹大我几岁,见事也明白些,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可照实说。”
“可是事关将军?”玉纾放下绣绷子,认真问道。
“嗯。我自与将军定亲后,只觉他待我甚好,也算知情识趣。只是这世间男女之情往往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若是一时好,一时又不好了,今日好,明日便不好了,该怎么办?若哪天我无意间犯了错,或是日久年深的他腻了,他尚可抽身退步再寻个新鲜听话的;女的岂不是要独守内院苦熬等死?”夭夭声音虚浮,似乎这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郡主身份高贵,如今又有偌大权柄,怎么怕起这个来了?我听杨阿嬷说,咱们白山郡主嫁去通化算是‘下降’,怀化将军若再娶妻妾,是犯国法的!再者,就连我故国渤海也是久沐唐风,贵家女子若碰到负心的郎君,和离休夫也是常事。”玉纾笑着安抚道,“至于犯了错,也得看是什么错,难道郡主会通敌叛国、弑父弑君吗?”
“那倒不会。”夭夭眯着眼睛轻声道。
“那郡主会变心喜欢上别人吗?”玉纾笑问。
夭夭回顾了一遍这一年来遇到的优秀男子,尤其是那个美貌绝伦近乎妖孽的康王,自思这种极品美男子自己尚能扛得住,日后肯定能专一地爱老赵。便“嗤”地笑了一声,道:“那更不会了。”
“将军年长郡主十数岁,哪怕再过十年,郡主依旧青春貌美,该是将军担心郡主会‘腻’吧?”玉纾嘻笑着打趣道。
“唔,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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