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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的深冬,克里姆林宫的杜马厅内烛火摇曳,一百名波雅尔贵族的貂皮披风在石板地上拖出沙沙声响——原先的杜马议会只有六十席,奥卡河畔之战后,德米特里一世与阿列克谢二人一明一暗成为大明套在俄罗斯脖子上的绞索,而为了让这条绞索有恰到好处的力道,额尔德木图所部明军用黑漆漆的燧发枪支持德米特里一世通过了《杜马扩权诏》,为杜马议会新扩了四十个席位。
毫无疑问,这四十个新增的席位大半掌握在阿列克谢斯特罗加诺夫的手中。此刻,这位杜马副议长兼特辖军统帅穿着一袭俄罗斯传统服装,但胸前的麒麟补子却为这种“传统”做出了别样的注脚。
在杜马大厅穹顶之下,阿列克谢的目光扫过厅内神色各异的贵族,最终落在舒伊斯基公爵铁青的脸上。这位年纪已然不小的老公爵自进入杜马议会大厅的一刻,就已经察觉出气氛不对——手持长柄斧,背挎隆庆二式火绳枪的特辖军居然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将杜马议会团团围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再联想起自己从府邸出发时,听说明军今日要出城拉练,全军八千余骑正在整队——恐怕他们并不是要出城,而是提前做出备战吧?还真是小心谨慎呢!
莫斯科城中各大贵族的私兵人数极其有限,每家大贵族也顶多有个一两百人,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两三千之数。这点兵力哪里需要明军出手,光是城中的万余特辖军应该就能轻易镇压了……舒伊斯基公爵脸色越来越难看,下意识里已经猜到自己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唯一的疑问在于,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以至于让阿列克谢发觉了异常?
“诸位波雅尔们,”面色铁青地站在主席台中间的正是沙皇德米特里一世,年轻的他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朕今日召集杜马,是要告知诸位一件关系俄罗斯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说着,面沉如水地展开一卷染血的密信,语气忽然激烈起来,“昨夜,特辖军在莫斯科近郊截获一名波兰密使,他身上携带着舒伊斯基公爵与齐格蒙特三世的结盟密约!”
厅内顿时哗然。舒伊斯基公爵拍案而起,面色异常愤怒:“陛下,这分明是斯特罗加诺夫家族伪造的证据!我舒伊斯基家族乃是留里克支系,怎么可能与外敌结盟?我对俄罗斯的忠诚坚如金石——”
“对俄罗斯的忠诚?呵呵,看来在公爵阁下眼中,沙皇陛下居然并不代表俄罗斯?”
额尔德木图忽然从沙皇身后的屏风转了出来,一左一右两支手中各举着一支拆卸成零件的隆庆二式火枪,“这些火器零件,为何会出现在阁下的府邸?据京华商社的记录,他们从未向阁下出售过完整的火铳。”
他将一堆零件扔上主席台的桌面,指向零件上模糊的汉字刻痕,“每支火铳的枪管本该都刻有‘某年某月京华造’的字样,如今却被刻意磨去了编号——这难道是走私兵器的铁证。”
舒伊斯基的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半月之前收下的这批“礼物”,当时对面领头的是个波兰商人,其自称这批礼物是扬·扎莫伊斯基送来的见面礼。当时自己还以为这是那位立陶宛盖特曼(首相)在证明结盟的诚意,却不想竟是明军故意设下的陷阱。
额尔德木图继续道:“更可笑的是,走私者不知道他的行动早已被我大明天兵察觉,提前将这些火铳的药池破坏,是以即便组装成功,作战时也根本无法顺利击发,只会打出一个个哑弹——公爵阁下,你以为自己拿到了神兵利器,实则只是一堆废铁。”
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特维尔侯爵脸色一连数变,最后似乎下了决心,霍然起身,指着舒伊斯基大骂道:“瓦西里,你这些天总打着保卫俄罗斯传统的名号邀我去你府上议事,我竟然信以为真,还以为你真是为了俄罗斯的传统而努力,却不料你竟然只是欺骗于我,私底下却勾结波兰人!他们前次试图傀儡沙皇陛下,被识破后战败于奥卡河畔,如今又想勾结你这种败类,彻底把俄罗斯变成波兰的附庸!”
“我何时骗过你!”舒伊斯基怒吼着拔出佩剑,正要怒骂特维尔侯爵见风使舵推卸责任,却见阿列克谢的特辖军已从厅外涌入,火绳枪的枪口对准了一干保守派贵族。此时的他才忽然意识到,从他收下那批火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明军的圈套。
年轻的沙皇好不容易有耍威风的时候,激动得猛地一拍桌案:“按俄罗斯律法,通敌者当斩!”
阿列克谢连忙开口打断,“陛下,舒伊斯基家族毕竟是留里克支系,是我俄罗斯沙皇国的左膀右臂,不能因为他一人叛国投敌便让整个舒伊斯基家族蒙羞,让留里克家族蒙羞……”
“唔……你的说法也有道理,”德米特里一世干咳一声,“念在舒伊斯基家族曾有大功于俄罗斯,今日又有斯特罗加诺夫大公为其求情,朕破例开恩,将瓦西里·伊万诺维奇·舒伊斯基贬为庶民,其下诺夫哥罗德公爵等一应爵位,将在其子侄之中择优承袭!”
阿列克谢适时上前,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陛下宽宏大量,但为防止其他贵族效仿,还请陛下下令彻查与舒伊斯基往来密切的贵族,以正国法。”
一旁的特维尔侯爵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目光闪烁,似乎在打量其他一些保守派贵族,尤其是经常去到舒伊斯基府中相会的贵族们。
“咳,”额尔德木图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全场注意,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还是年轻的沙皇陛下做惯了傀儡,脑子转得快,连忙客客气气问道:“王世子殿下,朕年轻识浅,一时犹豫该如何处置……您是天朝名将,纵横万里的大英雄,不知可有万全之策教我?”
额尔德木图瞥了阿列克谢一眼,淡淡地道:“这件事嘛,查自然是该查的,不过也要分辨清楚,看看究竟哪些人是跟瓦西里勾结甚深,哪些人是被瓦西里所欺骗。陛下应该将这两类人区分清楚,既不能放过坏人,也不能错怪好人……陛下以为如何?”
“啊是,是,正该如此。”德米特里一世连连点头,然后瞥了阿列克谢一眼,又看会额尔德木图,试探着问道:“那此事……还是交给斯特罗加诺夫大公去办?”
“斯特罗加诺夫大公忠心能干,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不过……”额尔德木图轻轻一笑,“此事既然还牵涉到我大明的武备走私,我也不好视而不见。那不如这样吧,我派出一人协助斯特罗加诺夫大公去查办此案,陛下以为如何?”
“好,好,好,若是有王世子殿下的人协助斯特罗加诺夫大公,那朕就完全放心了。”德米特里一世虽然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但毕竟年纪还轻,政治水平还不十分高明,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额尔德木图为何突然跳出来插一手,只是很清楚自己没有反对的资本,所以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下来再说。
其实额尔德木图突然干预的原因并不复杂:他的任务是确保俄罗斯稳稳当当的操于大明之手,或者直白点说,是操于师相之手。这就意味着,俄罗斯可以被削弱,但不能内部生乱。
然而,刚才阿列克谢·斯特罗加诺夫明显是要落井下石,连紧急跳车的特维尔侯爵一起打掉,可是这样做的话,只是平白无故招致更多人反对与敌视站在阿列克谢身后的大明——显然,这不是有利于大明的做法。
阿列克谢这样做,本质上是狐假虎威,甚至是借刀杀人——他自知身后有大明的支持,只要对保守派贵族痛下杀手,清理出来的位置必然会由他的人补上,而最终承担恨意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大明。这就意味着,即便闹出大乱子,大明也得给他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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