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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离躲在韩凛的背后,脸色惨白地扶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抓住,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的手在抖,整个人也跟着轻颤起来。
阿松与阿荣与她一般大小,自幼陪她一同长大,形影不离。远比父母还要亲近的人。如今却死在她面前,一刀致命,刀口自肩膀直劈至腰间,力度再加一分便是身首异处。
她才离开两个时辰,她们就这样没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出门之前,她还问过她们是否要一起出去走走,来了这许多日,一直闷在屋子里,都被离荇过了病气。可她二人轮值熬夜照顾商荇,不想走动。她吩咐把炭火烧旺,等她回来。
“早知道就该早点把人送回去,也不会因此丧命。”商离深深自责,“日后我回了商家,该如何对她们的父母交代。”
“发生何事?”商荇听到动静,光着脚跑了出来,仅着一件单衣,脸色看着还是不大好,“这是东宫干的?这也欺人太甚了!”
“不是东宫。”陆疆上前检查伤口,“兵刃是宽口的,并非东宫死士所用的薄刃,便于携带,宽刃用于军中,上阵砍杀最衬手。”
商荇朝韩凛使了个眼色,韩凛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阿微若是死了,太子不再惦记立为他妃,陆将军回京之日无望。是以,想杀阿微的人,必然是陆将军的死敌,且现下是为东宫的近臣,亦或者说他想与东宫交好。”韩凛冷静地分析,“将军方才说,这兵刃乃是军中之物,离此地最近的应是风圣军,但风圣军不会对阿微下手,风圣军也不会认不得阿微。那只能是被擢升为太尉的征西大将军萧寅所为。”
陆疆与他不谋而合,“事不宜迟,长义你留下厚葬两位女娘,我带着小九和小元先走,六郎你随后与长义一同上路。”
“不,不可。”商离轻颤的手压住韩凛的手背,即便是内心恐惧至极,但她条理依然清楚。她深吸一口气,“不,我现下不能走,阿耶也不能走。”
陆疆蹙眉,“此刻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商离带着颤音道:“焉有主家死了,婢子连夜逃离的道理。若是杀人者尚未离开,他此刻会做的,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这里死了两个婢子,不正说明杀人者的处理方式。”
陆疆面色稍霁,“倒是我大意了,你说得有理。”
“倘若我今夜被杀,阿耶看到之后,连夜离开此地,把尸首交给行军司马草草下葬,难道不会让人生疑吗?”商离的目光那两具尸体上,“尸体不能葬,买两副上好的棺木,运回京城。若幕后之人是萧寅,他远在凉州,消息不一定准确,才会错杀了人。把尸体运回京城,是为了让没有走远的杀人者相信,他们杀的正是商离。等他们确认之后自会回去复命,而这时再北上也不迟。”
韩凛默默地接了一句:“是以,今夜该行之事——守灵。”
“长义,去买棺木。事急从权,一切从简。”陆疆的声音高了不少,似乎是有意为之。“明日由长义护送回京,交护国公府发丧安葬。”
话音刚落,四周似有响动。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外间传来的。
韩凛立时拉开门,却见驿丞转身还来不及走远的背影。他假装没看到,复又关上门。五个人同时沉默下来,等脚步声走远,陆疆示意魏沿去置办棺木。
韩凛若有所思,说:“但驿馆死了人,驿丞只怕也脱不了干系。要把两具棺木带出去,只怕不容易,惊动此地的郡守难免再生事端。要劳烦陆叔父,摆摆忠勇侯的威风,也要尽一些为人父的悲痛欲绝。”
陆疆明白韩凛的意思,“这个不难。若驿丞被买通了,他也不希望事情闹大。一旦追究起来,人是在驿馆死的,他也说不清。”
一直没有说话的商荇倚着墙站着,面色微沉,眉心渐蹙,目光未曾从两具尸体上抽离。
“六兄,你可无碍?”商离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你看,这下我真的要姓韩。这世间再无商家九娘!似是定数。”
商荇甩开她的手,“你说的什么胡话,没了商家九娘的身份,你日后要怎么办?你方才怎么能说得如此轻易,往洛阳报丧?大父大母会是何等的悲痛!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往后是不打算与商家往来?商家九娘的身份,你就如此厌恶吗?”
“六兄你莫恼,只要大父大母在收到棺木后,厚葬阿荣和阿松,一切照府中仆从抚恤的惯例去做,想要杀我的人自然知道杀错了人,而我已经到了冀州,那是征北军的地界,无论幕后之人是谁,都近不了我的身。”商离从榻上取了一件大氅披在商荇身上,“六兄放心,小九绝不会让至亲陷入两难。”
商离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入商荇没有温度的手中,转身对陆疆道:“阿耶,魏叔父此去,你命他在见到大父大母,不可对人泄漏半个字。在大父大母面前,对今日之事直言不讳,切不可隐瞒。至于对外如何行事,全凭大父大母做主。商离是生还是死,日后是人是鬼,都交给大父大母和阿母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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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幼得大父大母疼惜,养在膝下,却顽劣不堪,难以教养,惹了一身的祸事,铸成大错。大父为我所累,不得不辞官归隐,累世兵权岌岌可危。我万死难辞其咎,又怎敢假死脱身,逃避商家之于我的重责大任。只要大父需要,生死由他来定。”
言罢,商离往洛阳的方向施了一个全礼,“他日若能归来,我愿长伴大父大母膝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屋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原本是万家团圆的上元佳节,他们却不得不被迫远行,命悬一线。
屋外是明月高挂,万家灯火。
屋内却是离人心上,无以为家。
“无论洛阳的商离是生还是死,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阿丑,往后我就是你长兄,你莫要随意欺负小妹。莫要以为你弱,我便不敢打你!”韩凛一把揽住商荇的脖颈,“无论如何,此去冀州已成定局,洛阳之事便留给长辈们去决断。”
商荇病后初愈,被卡得满脸通红,无力挣脱,“你说谁丑呢,你个小元宝,长得就跟元宝似的。”
“叫长兄!什么小元宝!”韩凛还是留了力的,“来,小九,这还是你六兄,往日叫惯的,还是不要改,免得一时忘了,落人口实。阿微就依你的意思,便叫韩微。至于阿丑,也不能总叫阿丑。我若是没有记错,你阿耶给你取了字的,只是还没到冠礼,知道的人不多。你便以字为名,行六。”
“六兄的表字乐平,是为一生安乐平安之意。”商离上前拍开韩凛的手,瞪了他一眼,“做兄长的也不能欺负阿弟,定国公府最讲法度,你可不能随意打骂,待日后回京我是要找韩家大父告状的。长兄,六兄,往后三人同心,生死相守,祸福相依,患难与共,不言离弃。”
“生死相守,祸福相依。”
“患难与共,不言离弃。”
三人相视一笑,团抱在一处,相互取暖。
在此之前,三人相伴,厮混胡闹,有家世撑着,闯了祸也不怕。自此往后,三人一家,没有家世倚仗,他们便是彼此的倚仗,相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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