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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金独眼素日体壮,又在草莽里滚爬几年,才将将挺过,只是伤了心肺,不宜动气劳累,只得养病在床。
这金独眼是阳洼寨旧人,大当家未进寨前,本是他话事,谁知那年来了个硬岔子,夺了第一把交椅,又招揽杜三进寨,等金独眼品过味来,竟发现自家没个心腹,寨里旧人全倒向大当家,杜三也管着金银,恁得牛气,偏落得自家不上不下。
金独眼心中烦闷,本要离寨,自家先前背着命案,出去竟是送人头;若不离寨,每日见喽啰们对杜三攒臀捧屁,刺得眼疼。金独眼思来想去,领了外出打食的活儿,每日忙到傍晚才回,几块肉一葫芦酒下去倒头就睡,也不管那杜三说甚样话。
这日金独眼又带人外出打食,抢了过路行商的几匹布,正觉口渴,便往河边寻来。谁知竟有个女娘在浣衣,腰肢细细,臀儿颤颤,看得人眼热。
金独眼见周围只她一个,没人守护,便哈哈大笑,一把抢过,还说要绑了花票,今晚好生耍子哩。身后几个喽啰挤眉弄眼,有人还涎着脸要蹭点肉汤喝。
那金独眼却沉了脸,骂道:“蹭你老娘,咱在寨中五年多,好容易遇块整肉,还被你们啰唣”,又说:“那杜三在花月楼入了花魁,银子像土块一样使,还不许我尝个野味么”。
一个名唤小歪头的喽啰道:“独眼哥,早先你当家时,甚么野味尝不到,兄弟们也能解解馋,偏生杜三来了,挤兑得旧人无路走。听得杜三那拨前日又分了银,各个全瞒着咱哩”。
众人听得,心中埋怨,一双双眼都盯着金独眼。那独眼道:“瞅我作甚,当年输给罗大山,夺了当家位置,这也是我没本事,怨不得别人。可那满嘴神道的杜贼种上山,立时被封了三当家,我竟掉到老四,你们也没个替我叫屈的”。
“那杜贼种武不武,文不文,只靠花嘴长舌忽悠,还妆个巨富样儿,只哄那城中的傻子。偏生那群傻子钱多得烧手,几千几万的送那贼种,还满口仙师叫着,恨不得立时升天哩”。
喽啰们听得,只嗫躇道:“罗大当家当时做了首位,第二交椅是哥哥坐,本以为哥哥是二当家,谁知大当家见了杜厮,一口封了三当家,本说寻个伶俐人作军师,却随手提个书生来,每日里他们仨嘀嘀咕咕,哪理我们这些旧人”。
“那邹军师只是个纸糊,还不是罗大和杜三拍板,偏旧时的弟兄见他们势大银多,全被招揽过去。若不是咱们几个触怒过他,怎被赶出来抢食”。
金独眼道:“我也寻过罗大,谁知他满嘴仁义,还说杜三虽然华耀,却是个掉脑袋的活,让我体谅杜三。那嘴里狗牙是掉脑袋,我风吹雨淋抢食就不是么,几次挂彩,前月差点被削掉胳膊。”
“罗大自家开着赌坊酒楼,招去寨里近半兄弟,全成了他家打手。嘴里说是甚么创收,咱们几个连银子响声都没听到,他们日日吃香喝辣,咱们衣裳破了都没人补”。
“去年丁乌头瞧不过他,硬顶了几句,就被派去劫道,谁知那客商雇的镖头厉害,将乌头绑去衙门,关了一月,一刀削掉脑袋。咱们哪个没去求情,罗大只说已经托人,哄住咱们,等乌头死了又妆个悲样,别人夸他仁义,我看得心中发寒”。
“北荒山,陈家岭,哪家没被官府逮住过,那些师爷早被喂肥,左手交银右手放人,哪拖得月余。罗大借刀杀人,杜三假惺惺丢几两银给丁家子女,换得义气名声。谁不知他手里几千几万,偏用二十两赶人走,竟没人替那小儿女说话”。
小歪头听得,说道:“哥哥这等说,咱们抢食竟没个出路么”,金独眼道:“我有命案在身,离不了寨,只得混一天是一天。你们手未染血的,还是早日走了罢”。
众人听得凄惨,只得沉默一路,等到了寨里,金独眼请几人花酒,就要入那洞房。谁知那女娘只是乱滚哭叫,还说自家已经许人,家里老母弱弟,求大王放手。
金独眼被搅得没滋没味,只得养着女娘,寻思自家老大不小,留个种儿,再偷送出去,就算被人害了,也有人报仇。
那程女娘见金独眼每日来探,虽说没硬上弓,却晓得就在这几日。金独眼见程女娘防他得紧,冷哼一句“死鱼身子还要捂着,当我馋昏头么”,便让老妇劝她,还说花红表礼补送她家,就当是下聘了。
金独眼这番举动,被人瞧在眼里,报给了罗大杜三。罗大当家道:“金老四到了年纪,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只这女娘是个良家,怕是金老四有了外心”。
杜三笑道:“有外心又怎的,他每日只靠着抢食,没个油水,混沌些许都没离寨,怕被通缉,倒是惜命得紧”,又道:“只要那女娘偏向咱们,他翻个十八浪也起不了水花”。
罗大听得,只是微笑。又过几日,那程女娘正在房中添灯油,听得外间有人闲谈,间杂几声“小程村”。程女娘听得,立时凑在窗口,听那闲话。
只听一人道:“这金四哥一把年纪,竟迷上个白肉,又汤又水,竟捧在手心里。先前那些都是当天就用,偏生这个养在房里,竟是转了性不成”。
另一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金四哥说这**肉不多,趴在上面硌得慌,才喂肥了吃哩”。
前面那人道:“我不信这话,金四哥说要给她家下聘,甚么猪头红布,都采买齐全,还托了王媒婆去说亲,眼见就要成事”。
后面那人冷笑道:“这女娘是小程村人,听得说给一户姓朱的,年后就要过门哩。昨日路过小程村,竟见一群人围着,说是一家犯了天昏,婿死子丧,连老娘也烧死在房,只有个叫甚么梨花的女儿,浣衣去再也没回哩”。
程女娘听得,脑中嗡嗡直响,软在地上,碰得窗子吱呀几声。外面那人似谈性正浓,没有理会,只满口唾沫地说:“有人说那梨花水性,勾了汉子逃了,被朱家晓得叫人去追,那野汉子杀了朱大郎,抛尸水里,又怕牵连出来,一径儿灭了朱家”。
“那**的弟弟发觉,也被那野汉子勒死,埋在林子里。那**浪得寻不着北,生怕家里阻拦,教唆那野汉子烧了程朱两家,妆个失火盗窃的模样。那程家老娘被火烧死,还心念着浣衣丢了的女儿哩”。
另一人听得,说道:“这事凄惨,莫不成那**就是金四哥劫来的”,先前那人道:“可不是么,本以为是良家被抢,谁知是个骚浪货,连老娘弟弟都不顾了。金四哥又是个好荤味的,等尝了鲜儿就丢开手,等那**被弃,咱们也入她个几夜,就当是替天行道”。
程女娘听着外面笑声,心中发冷。等那两人走了,自家摸索回床,倒在被褥里哭。一时想:“这独眼贼如此狠毒,害我全家,又牵累朱家哥哥,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又想:“听得是馋上我这身皮子,才下了歹手,只是我手脚俱软,只能哄住他,才能得手”。
先不提程女娘胡思乱想,只说那金独眼听说程女娘病倒在床,便揣了几颗果儿,过来探看。见那女娘蒙着头,也不应个声儿,以为是拿乔,便笑道:“娘子害羞,也不用躲在被褥里,当心闭了气”。
金独眼为了哄热女娘心肠,好容易说了软话,谁知那女娘竟充耳不闻,一声儿不出。金独眼心中闷气,本要喝骂几声,又怕冷了她心肠,只道:“听得你家寻你不见,四方忙乱,我便托人送了聘礼。你在我房里几天,坏了名声,想来那朱家也不肯再要,你那亲事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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