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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的声音一消失,邓倚兰立刻站起来,悄悄走到门边。洗手间外的走廊里没人,她趁此机会一闪身溜了出去,四下看看,小步跑向了后头库房。
心跳声几乎快要叫她耳膜都炸开了,邓倚兰生怕那小库房里有保安,或者锁着门;她扑到那扇小门前一转门把手,幸好那门就无声地划开了。
……亮着惨黄灯光的小库房里,在一架架文件柜之间,汉均朝她转过了头,微微一笑。
邓倚兰仿佛被人一下子攥住了五脏六腑——再定神一看,库房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小办公桌、桶装水和纸巾之类的杂物,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也许她是真的快要疯了吧。
她关上门,站在原地几秒,使劲睁眼闭眼,希望自己能再看见他一次。在汉均死后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她出现了幻视,又看见了他,但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邓倚兰慢慢走到库房中央,在刚才“汉均”站过的地方停了一会儿。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的吧,他曾经也像自己这样,面对着一张办公桌吗?他的脚,也曾踩过这片地板吧?
邓倚兰把脚从拖鞋中抽出来,赤足踩在了水泥地上。她以为自己会感觉到汉均留下的温度,但脚下只有一片冰凉。
她想象着汉均会怎样打量这个房间,顺着他的目光,将这个库房一一看了一遍。这里可能是汉均生前见过的最后一幅景象,他离外面的大海那么近,他离外面的天空那么近,他最后看见的,是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狭窄库房。
她抬起头,目光从文件柜上扫了过去,顿住了。在一个尖角上,有一道狭长的黑红色污渍,好像是有人抹过去时没留意,一划而遗漏下来的。邓倚兰一下子忘了要怎么呼吸,乍着手,近乎无助地四下看了一圈,眼睛很快就盯在了桌后椅子上。
就在她将椅子拖了出来、拖近文件柜的时候,库房门猛地一下被人撞开了。
刚才那个抛下她的秘书,此时面色潮红、神色慌张,一瞧见她,登时像是瞧见了敌讯的哨探,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回头喊道:“彭总,她在这里!在库房!”
邓倚兰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呆呆地看着那彭总、几个员工和刚才那女孩一起,从外头涌进了库房里。彭总的眼珠子在椅子、文件柜和她身上转了几圈,早已换了一副神色。
“我仁至义尽了,”他咬着牙说,“你没钱,我给你钱,我让人给你送上车。你现在在这儿干什么?”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个机会,邓倚兰想。她今天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办法验证柜角上的黑红污渍了,恐怕除了她,也不会再有人去验证。她干脆什么也不说,立刻踩上了椅子,伸长手臂去摸那柜角。
彭总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别看他一副保养得宜的样子,力气却实在不小——他一脚踹在了椅子腿上,将椅子踹得飞了;邓倚兰只觉脚下一歪,大脑、心脏和血液都像是被抛入了半空,躯壳却随着椅子一起往后栽倒在了地上,直到重重撞上了地面。
“报警!”
在邓倚兰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发黑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这两个字。“掏手机报警,”彭总又怒喝道,“她来滋扰我们做生意,叫走又不肯走,还想偷东西——快点!”
邓倚兰好半天才从肺里续上了一口气,滚到地面上,看见那个跟她说话的小刘正手忙脚乱地拨电话。
那一幕不知道怎么,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
……那个小刘,现在不知道被炒掉了没有?
邓倚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恍恍惚惚地想。
角落里多人共用的马桶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散发出刺鼻的尿骚味;其他几个人坐的坐,躺的躺,无人说话。在这个灰冷的小砖房里,她和另外几人一起,沉默地等待着越来越狰狞的未来。
一串钥匙敲击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才发现有人来开铁闸门;一个女人拉开门,冲里头喊了一声:“邓倚兰!”
她慢慢站起来,低着头,随那女人走了出去。她仍旧穿着那身睡衣,如今已经很污脏了。出去的时候,她领回了自己的手机和家门钥匙。她望着这些被她忘在旅馆的东西,无声地把它们攥在手里。
被带来的时候,她把该讲的都讲了,甚至在情急之下还说漏了嘴,说“我在那库房里看见了汉均,我知道他一定曾经去过那里”——说完,她就后悔了。
在文件上签了字后,她出去时,父母正面色铁青地等着她。她妈妈嘴巴里一向是什么刺人讲什么的,今天却没怎么说话,眼睛红得要凸出来,似乎哭过一场。邓倚兰真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样说些难听的话,因为对父母生气,总是比对父母愧疚要来得容易的。
她和父母走出了关押站,在彭总报警的24小时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太阳。
在48小时之后,邓倚兰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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