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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支狩真眼中闪过一丝怅然。那个时候,对方被粗重的铁链拴在菜窖里,眼珠子像发绿光。可不锁不行,他会乱咬,会抓狂,而寨里的娃一见他便哭,大些的冲他扔石子、吐唾沫……
“也是半夜……”黑影低声道,嘶哑的声音含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也是半夜,支狩真偷偷溜进菜窖,盯着他瞧。他狠狠吼,露爪牙,可那个瘦小的娃子就是吓不走。
后来他累了,两个人相互盯着着,也不说话。再后来,他居然就那样睡着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人跟前睡着。
“其实,我也不晓得为啥不怕。”支狩真摇头笑了。一阵山风呼地刮来,卷起柏树枯叶,哗啦哗啦洒下来。
“俺不会跟你一起走。”黑影又沉默了很久,突兀说道。
“你说什么?”支狩真失声道。
“俺不会跟你一起走。你们人的日子,俺……过不惯。再说,俺要缠住巴雷,俺走不掉的。”
“不走你会死!这不是我们说好的!”
幽黑的天色下,两双眼睛默默盯视,恍惚又回到多年前冰冷而黑暗的菜窖里。
“俺决定了。”黑影的声音重新变得冷厉。天光倏然一暗,浓重的云层覆盖夜空,圆月消失,四下里一片模糊难辨。
“爹的恩情你已经报答了!这些年要不是有你,我早撑不下去了!”支狩真急切伸手,去抓黑影。
突然,两人同时回头,冲向围栏。
遥遥望去,一个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崖渊深处的羊肠山径上,攀藤爬岩,纵跳如飞,铜铃大的黄色瞳孔闪烁着凶残的光。
“马化比俺们估计的还要快。没空扯了,准备动手!”黑影喝道,“下面那几个龟儿子,俺来干死?”
“我自己可以。”支狩真断然道,“可你必须跟我一起走,不然……”
“那俺做俺的。”不等支狩真说完,黑影跃下哨岗,飞掠而去。
山风迎面扑来,凛冽如刀,黑影奔跑的姿态如一匹狂野的狼。
——自己是在报答支野的恩情?黑影龇露白牙,笑得桀骜,狂风中扬起蓬乱的头发。
风波如惊,树影狂舞。支狩真脱掉皮裘,扔下悬崖,徐徐抽出袖中的匕首。
——其实不是。不是为支野,更不是为什么巫族大计。黑影越奔越快,一只只小竹筒从怀里甩出,灌满的深褐色桐油四处抛洒。
“砰!”支狩真掀起屋顶隔板,解开袴裤,一股黄尿飞流直下。下面传来醉醺醺的喝骂声,一个巫族大汉跌跌撞撞地抓住竹梯,冲了上来。
山风愈发狂烈,犹如一波高过一波的重重怒涛。黑影逆风而奔,重重树影从两旁飞速倒退。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黑影仿佛又看到多年前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关切又担忧,胆怯又勇敢的眼睛。
剑光如雪,鲜血飞溅,巫族大汉捂着喉咙,一头栽倒在围栏上。
黑影从怀里掏出不尽木的火折子,迎风一晃,火焰亮起。
夜色中破开一道眩亮的弧线,剑光疾刺,姿态舒展,另一个爬上屋顶的大汉猝不及防,颓然倒下,鲜血从心脏迸溅。
黑影狂笑,拼劲全力把火折子远远扔出去。
——只因为,在那么孤独的寨子里,还有一个和他同样孤独的人。只因为,在一个个孤独又沉默的深夜里,两双对视的眼睛,是彼此唯一的光。
“轰!”火光冲天,燃烧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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