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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回神,叫了贴身丫鬟金缕,金缕拿了张折子出来,给霍氏过目,二太太道:“这是我差人去打听来的,我一一看了,都是人品不错的公子,家世也清白,拿给大嫂您过目,可帮我瞧瞧,哪家要好些?”
霍氏脸色一肃,是为景月婚事而来!
她低头扬手翻看了几页,一边笑道:“你为景月下了不少心思,看这杨家的二公子,你可把人家大公子娶的媳妇娘家都调查清楚了。”
二太太神色讪讪然:“那家大公子是庶出的,有些才气,我看看他娶的媳妇是个什么样的,若是景月嫁过去,这妯娌间的,倘或不好相与,省得景月去了受气。后来一打听,大公子家的媳妇是个懦弱的人,也不爱争口舌。他们杨家人口简单,景月嫁去就可直接管理一府的中馈,觉得杨家是不错的。”
“可是杨家却是个六品的通判,更何况还是老爷的下属。我是听说过的,这杨通判为人老实,只纳了一个妾室,还有惧内的传闻,你可想想他家那位太太的厉害,景月嫁过去是要服侍严厉的婆婆,她可受得住?”
二太太道:“今年滁州闹雪灾,杨太太一直在病中,请了好些大夫都说怕是不行了,只是尚撑着几口气,就是等着他亲生儿子娶妻。二公子今年有十七岁,年初就卧榻在杨太太床边侍疾,一直到今日都不曾断,孝名在外。趁现在来给大嫂过目,也是怕耽搁不起。说句不中听的话,万一那杨太太哪天撒了手,二公子就得守孝三年……”
霍氏神色一凛,合上折子,递给二太太正色道:“景月这些年养在我跟前,可以坦实地说,从没亏待过她,照样如嫡亲的女儿般。这孩子懂事,从小对我也孝顺,你虽是她生母,但我们妯娌间,也不说那生母养母的见外话,都是她的母亲。她的婚事不是全由你一句话说了算,这么多年的母女情,我总要为她觅得个好姻缘。”
这话语气就重了点,二太太脸色有几分难看,想插嘴说几句,只听霍氏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担心,景沫还未出阁,你是怕我把景月耽搁了,才寻了杨家这门亲,又跟我说担心杨太太不行了,若想结杨家的亲,这门亲事就得赶紧置办,无非是想让景月早点出嫁。我们都是母亲,女儿的婚事是着急,可也不是你这样的急法,那杨家真就那么好吗?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杨家二公子能一直侍疾,是孝心可悯。但做出这样一副高姿态,闹得人尽皆知是什么意思,想说他们杨家出了位大孝子?可杨家二公子有十七了,这孝顺的人多半早就传出孝名,这不孝顺的人生怕人家知道他不孝顺。你怎么就不想想,怕是杨家为了让他家二公子寻个好姑娘家,才弄出这样的事……”
霍氏一通分析下来,二太太涨红了脸,霍氏还在道:“嫁女就要高嫁,那样女儿才嫁得矜贵。若是嫁到小门小户里,公婆不好服侍也传不出什么话来,相反那高门望族里,外头的百姓都盯紧着,一点动静都能传出事来,这样婆家才不会乱欺负新媳妇。怎么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二太太脸色越来越难看,倒不是被霍氏这连消带打的话讥讽,而是觉得自己想事太简单了,远没有霍氏老辣和深远。当初她的私心是怕霍氏为景沫的婚事,耽搁了景月,才想到杨家这门亲,以杨太太病急,万一她去了,杨家二公子就得守孝三年,景月不好耽搁,这样也有理由让景月赶紧出阁。没有想到她相中杨家的心思一眼被霍氏看穿了。
再则霍氏说得方方面面俱全,是她未经深思熟虑,杨家二公子虽没见过,但以前的确没传出孝名来,是近来才有的,莫非是那位杨太太为了让儿子娶个好媳妇,有意称病重让儿子孝名在身不成?
那位杨太太是出了名的悍妻,又多主意,难道自己真是着了道?
这样一想,二太太打了一个寒战。
霍氏看她像是开窍了,敛了神色,慢吞吞地道:“景月是你们二房的嫡女,你可想到三丫头景薇嫁的人家?”
二太太脑中一轰。
当初是她看大房的景颜出阁了,立即就给景薇说了媒,虽然霍氏没说什么,但明白这事是存了芥蒂的,傅家的大小姐还未出阁,两个庶出的小姐倒都嫁了,心里能不有疙瘩吗?可她实在容不下景薇那丫头在自己跟前晃,要不是她,自己能把景月送到大房去,能给霍氏抚养吗?所以她做主把景薇嫁给了和老爷交情不错的魏知县的庶子魏明。庶女配庶子,景薇这门亲事谈不上好坏,只是景薇去了县里,终究不如这滁州府。
也不知是不是景薇命好,嫁过去后,魏知县的嫡长子和长媳出了意外,双双死了,魏知县只有魏明一个庶子,就开始重视起魏明,内院的事也交给了景薇打理,她婆婆不大管事,夫婿又肯拼,半年的时间就在县里开了两间米粮铺子,现在景薇还有了身孕,两口子过得十分恩爱。二太太说的这门婚事,二老爷曾经不断指责她,要不是有了这样的转变,她和二老爷的关系也不会有所缓和。
想到这里,二太太真不知是该怨还是该笑……
陈丰家的把二太太送出门,回到屋,听霍氏吩咐道:“你派人把二太太说的话传到景月那里。”
清风阁里,景秀和白苏说完话,要白苏下去做事,她则拿起描红册子,临炕边坐着描红,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约莫半盏茶时间,手腕有些酸痛,她休息了会,巧娘端了药来,一闻到药味,她抚了抚额头,小声嘟囔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巧娘已是笑道:“今日的药不同,是徐大夫研究的药膳,不苦,你快来试试。”
景秀精神一振,嘴角绽放出柔和的笑容,走到方桌旁拿起汤匙尝了口,入口有一股清甜,待咽下才感觉到苦味,她皱起眉头道:“原来还是苦的!”
巧娘拧着她腮帮:“亏你还抱怨,徐大夫知道你怕苦,才想了这法子,把药放进膳汤里,人家可是为你的病费尽了心思。”
景秀哪有真抱怨,不免垂下脸无助地叹口气。
巧娘催促景秀全都喝完。
喝完了药,外面传话说四小姐来了。
巧娘本来想让景秀歇息,听说她来了,倒是诧异:“刚才碰到孔妈妈,她从后罩房的大厨房过来,听她说起二太太来了,和太太说了会话就走了。怎么这个时候四小姐来了,要我说就推了不见!”说着,就要往外面去。
景秀拦住道:“让她去西暖阁坐着吧,我马上过去。”
在西暖阁接待了景月,景月穿了件枣红色彩绣花纹交织绫长袄,领口袖口笼了圈灰鼠毛皮,遍地用银丝勾了玫瑰花卉,下头穿着牙白色挑线裙子,裙边点了流苏珍珠,衬着她眉心的那粒美人痣,别致中透着美艳。
未语先笑道:“还记得以前冬日里最爱缠着祖母,我怕冷,一定要在外祖母的大暖阁里才睡得着。可是如今只要一来了,就会想起祖母来。”笑声渐渐变得低沉,面有忧色。
景秀听了这话,微微一笑不动声色,一进来就说起自己和这大暖阁的渊源,话中又解释了为什么不来看她,这个四姐姐说话很有一套。
“四姐姐请坐。”景秀也不过分热情。
景月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景秀旁边,两人挨着坐在炕床上,看到紫檀绣架绷上绣的紫玉兰,瞅过去一看,道:“六妹妹原来还是绣花高手!”有点震惊的样子,像是想不到景秀懂刺绣。
景秀听她这一句,那一句,摸不清来意,也就笑着附和道:“跟着巧娘学了点,绣了很久才刚刚成形。”
“我们几个姊妹当中刺绣最好的是七妹妹,她姨娘出身江南绣户,一手绣花绝技,七妹妹师承安姨娘,在我们刚学刺绣的时候,她就会描花样子了,后来不管绣什么都是她最好,绣娘也把好的教给她。”跟着就叹口气,“我就没往里头钻研,了不得绣些不打眼的小玩意。”很是怅然。
跟她说这些什么意思,景秀费解地琢磨着,低低地“哦”了一声。
景月看到景秀在窗外光线的照射下,露出一寸秀美雪白的脖颈,恬静温驯,尖尖的下颚,唇角未笑抿出一对小菱角,雪白的脸,衬得黛眉如山,在这寒光冬日里竟有灿霞般的艳丽。
这一细致打量,现这位六妹妹漂亮得不似凡人,她不由得微蹙起眉头。
景秀见她神色异常地直盯着她脸面,有些不解,而景月也意识到失仪,指着绣架上的紫玉兰花样子,大咧咧地笑道:“你快指导指导我,这花都怎么绣的?我最怕绣这种繁复的花样子。”一副大感兴趣地向景秀讨教绣花样。
景秀见她十分热络,不好婉拒,只好指着绣棚上的刺绣娓娓道来:“……巧娘说要绣得出彩,就要把丝线搭配好,远远地看着就像真的花似的……你看这里,是月白色里夹着豆绿色丝线,这里有红黄绿金四色,还有这块就要用紫棠色和藕荷色,花心就用黛紫和赤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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