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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区谔英和族侄区湛森两人,加上同村的另外三名区氏远房族人共五人,一道雇了俩马车,来到广州城内。
广府学宫所在的城东南片区,各大客栈酒肆都人满为患,待天快黑时,区氏五人依旧未寻到有空床位的客栈。
不单是他们几个,其他广州城东南一带街道上也是零零散散的读书人打扮,三五成群来回奔走,寻找落脚之地,无奈,近日广州城内人流大增。听说从昨天起,便有其他惠州府、肇庆府的读书人前来寻找地方安顿。
正当五人为难之际,忽听当街一声铜锣敲响,有人大嗓门吼道:“各位秀才老爷们,圣王有命,凡是没有找到落脚处的,可以跟随小人去旁边的布政司衙门和知府衙门,圣王派人刚刚收拾好。”
“太好了!圣王考虑得可真妥贴!”众人纷纷称赞。
区谔英五人和其余的读书人,紧跟着那手持铜锣、头系红巾的差人,进了布政司衙门。衙门内的几名差人,又带着众人去旁边一间屋子吃了顿浓米粥和咸菜,虽然味道不大好,但胜在热乎乎的,让区谔英有些意外。
一听也是那名圣王特意吩咐的,为他们这些赶来参加明日科举之人,提前准备好的热饭,区谔英不由有些好奇,这名从未见过但已经耳熟能详的圣王,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吃完饭,几名差人引他们来到衙门的大堂,今天他们便在大堂过夜。
之间大堂地板上,已经满是被褥。虽然是上百人的大通铺,但棉被垫得厚实得很,区谔英五人舒服地躺下,族人们很快睡着了,区谔英却辗转反侧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区谔英梦见自己中了状元,头戴金冠的满清皇帝在金銮殿上亲自召见自己,自己山呼万岁后,皇帝竟然亲自下了台阶,来扶起自己平身。区谔英沉醉在幸福激动的海洋里,抬头一看,却忽然一变,头戴金冠的满清皇帝变成了一名头系红巾的凶恶大汉,朝自己得意地笑……
“啊!”区谔英被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天已亮了。心神不定的他,连忙爬起来,洗漱之后,一边等着几名族人起来,一边从行囊中摸出本《春秋》,默默地研读起来。
“哎哟,这不是号称文曲村的谔英兄长嘛!怎么,谔英兄您还不死心,也来参加这次圣国的科举?”一名阴阳怪气的腔调响起,惊醒了许多读书人,纷纷爬起来穿衣服看热闹。
区谔英抬头定神一看,却是隔壁马家村的马闻才,比他小十余岁。
马家村与松塘村虽然都是南海县西樵乡,但因为田地争水的事情,两村关系本来就一直很僵,后来在嘉庆年间松塘村连续出了一个进士一个举人和数名秀才,马家村这才被压了下去,刚有讨好松塘村的倾向,没想到马家村在道光年间也出了一名进士,而且还比松塘村的那名进士做官更大,于是,马家村对于松塘村自号“文曲村”的事情不满了,两村关系更加恶化。
区谔英本是松塘村最年轻的秀才,一度被全村寄予厚望会成为第二名进士老爷,却连举人也没中。
而马闻才却是大前年中了举人,从此成为马家村读书人中领头人物,因为两村的关系,每次见着区谔英,自然难免一番嘲弄。
区谔英气恼得收起手中的《春秋》,转身欲走,却被马闻才拉住,道:“谔英兄别走啊!您说您这整天看些什么《海国图志》之类的好书,怎么今天记得看起《春秋》来了?您不是说《论语》《春秋》已经过时了吗?”
区谔英怒道:“马闻才,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看何书关你甚事?”说完便要走。
马闻才却在身后追着道:“谔英兄,闻才只是觉得您大把年纪了,何必为难自己呢?反正肯定又是落榜而归,哎!”
区谔英闻言一顿,却不回头。
马闻才却对旁边一人道:“哎呀,我说错话了。说不定多看看《春秋》,这次能中上举人呢?哈哈。”
却听旁边一人怒道:“马闻才你先别得意,谁说我谔英叔就不能中了?这次圣王开的科举,跟满清鞑子不一样了!”
区谔英一听,却是族侄区湛森,不由心中一暖。
“哈哈,跟满清不一样,那又如何?科举科举,不精通四书五经,像你叔叔那样,只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能进前200名,我马闻才名字倒着写!”
“好,这可是你说的!”区湛森大声回答道。
“当然是我说的!如果进不了前200名,以后你们松塘村,不许再自称文曲村,还有,以后你们叔侄二人,见到我们马家村的人,给我远远躲开!”马闻才大笑道:“区谔英,你敢答应么?”
区谔英满嘴苦涩,他还真不敢接下来。自己陷入了怪圈,每次只要一考到八股文里的“起讲”,就开始不自觉地将自己心中的话写到考卷上,而心中的话却大多从一些杂书看来,这无疑是将自己逼上绝地。
因此,要能进200名内,他早便进了。如今,只能默默走开。
“嗤!你看看!连跟我打赌的胆子都没了,还不如趁早回家去。”
区谔英听到身后的耻笑,真的想一气之下便回南海。但,心中又存着一丝希望,这回不是说取上千名么,即便自己没在前三百名,只要能被取中,获得个小官吏的职位,便行了。
于是,咬咬牙,收拾东西,准备上午开始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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