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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年一时说漏了嘴,正想着如何回答,吴氏已经急得坐起身来:“绮儿,你如何知道是何家?莫非,莫非你出去打听了?还是在外头听见了什么?”若是女儿胡乱出去打听议亲对象,那是大失身份;可若是外头风言风语已经在传女儿与何家之事,那便真是糟了。
绮年赶紧安慰道:“母亲放心,外头并没有传什么,且三婶婶家的菊年姐姐跟何家表少爷从前也曾有过议亲的念头,三婶婶知道轻重,不敢往外乱传的。”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吴氏又气又急,“你一个闺阁女儿,到处去打听人家议亲的事,若传出去可不羞死了人!”若是被外人知道,少不得说周家姑娘不守规矩,若再有那心思肮脏的,说周家姑娘想着男人,绮年这名声就要毁了。
绮年苦笑,不知该说什么好。都什么时候了,若是她不打听清楚了何家的事,真被周三太太把话传出去,到时候又要如何收场?
“娘,并非女儿不知羞,只是若不压一压三婶,容她这般纠缠不休,还不知要出多少事。”
吴氏闻言,不由得又伤心起来:“我的儿,娘知道你心里苦,只怪你爹爹去得太早,剩咱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侮……”
我心里也没什么苦的,只要您老人家高兴,我这日子就过得舒服得多。
这是绮年的真实想法。周家二房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守着这些家业,料理好了一辈子衣食也是无忧的。说实在的,绮年上辈子连父母都没有,一个人从孤儿院出来,拼了小半辈子,也才挣了半间四十二平方的小公寓。还有一半贷款没还上呢,人就被酒后无德的司机驾车撞飞,穿到了这里来。
如今父亲虽然没了,好歹也在膝前亲近了五六年;何况还有个母亲,虽然性格太软弱了些,对女儿的关切倒也不是作假的。这么算算,比上辈子的条件好了很多,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不过这些话绮年当然不能说出来,只道:“母亲不要如此伤心,父亲在天有灵,看见了也会不安的。且如今咱家也并没多少烦心事,衣食无忧,只要母亲养好了身子,娘儿两个欢欢喜喜过日子,父亲知道了也放心,岂不是好?”
吴氏想起丈夫,就不由得伤心,拉着绮年又絮絮说起若是丈夫在世,该如何如何。直到外头杨嬷嬷带着大夫进来,方才止住。
这大夫也是常来的,请过了脉,便说这是动了气,太太本来忧思伤身,若再动气不好调养。绮年便请他外间开方子,片刻后如燕进来,说外头韩家小姐送帖子来,请姑娘出去。
绮年看如燕那模样不像,便叫如鹃好生伺候着吴氏,自己出了上房,果然如燕低声道:“是郑大夫请姑娘过去说话。”
绮年心里登时一惊,急急过去,也不及等大夫说话,先开口问道:“可是我母亲有什么不好?”
那郑大夫医术颇佳,当初周老爷病中便是他来诊脉,之后又是吴氏,与周家上下也都熟稔,皱眉道:“这话我本不想说,怕吓着姑娘,只是若不说,又怕姑娘不知道利害。”
绮年强压下心里忐忑,道:“郑大夫有话只管说,管是什么,也比我懵然不知出了事的好些。”
郑大夫每常到周家二房来诊脉,绮年总要接待一二,素知二房这位小—姐年纪虽轻,主意是极大的,当下便直言道:“令堂这病,由来已久,乃是最初令先君仙逝之时便伤心太甚埋下的病根。这些年我虽是开方调养,无奈令堂忧思太重,药可医身病,不可医心病,说句不好的话,令堂这病根子已是扎得深了,若不自己宽解,神仙也难根治。”
吴氏这病是怎么回事,绮年心里也清楚。自己也是天天想着办法让吴氏开心,无奈吴氏自己不放开,做什么也是事倍功半。
郑大夫瞅着绮年是心里有数的模样,便续道:“今日之事,在下也不知令堂是如何动了这般大气,但这般时候还动气——实与姑娘说一句罢,若再有一次,令堂怕就……”
绮年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相处六年,就算是陌生人也处出感情来了,何况吴氏是对她真心实意关怀的母亲。总觉得只要慢慢宽慰着她忘记了父亲,身子自然会好起来,却不想三房没完没了地纠缠。若是吴氏有个三长两短……
郑大夫看这情形也叹气,将写好的方子奉上,道:“如今务必按着我这方子日日用药,断不可再让令堂动气,更要慢慢劝着将心事放开来。若能做到,日后尚有十几年的寿数。”
绮年听得心中凄惶,命杨嬷嬷奉上脉敬,又送了郑大夫出去,顺便叫外门小厮去抓了药,立时厨房熬上,自己便往吴氏房里来。
吴氏犹在伤心,如鹃如鹂两个左右劝着,见绮年进来方收了泪。绮年看这样子实在不成,本还想与母亲说卖织坊的事,今日也不敢说了,只好好哄着母亲,说了几句高兴的话。一时如莺在厨下熬好了药送来,又伺候吴氏用了药睡下,叫两个大丫鬟好好守着,这才回到自己房中。
如燕如鹂跟着进来,如鹂犹不放心,道:“姑娘,三太太那边,当真不会再来了?”
绮年淡淡道:“她若不怕自己女儿嫁不出去,就尽管来。我豁得出去,她可不行。五姐姐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呢。”
如今的规矩,家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菊年若嫁不好,后头两个妹妹也受连累。
“若是,若是他们在背后说姑娘的坏话……”
“左不过说我没规矩,持不了家。”绮年已经考虑过了,“今日既请了大夫,明日始便紧闭大门,只说母亲病了。让小杨管事外头稍稍传几句,只说三婶来了,母亲便病了。”
如鹂喜道:“我这便去说。只三太太来提亲的事也该说出去才好,也叫人知道,三老爷平日里惯会说嘴,自家太太却做出这些事来,看他羞也不羞!”
绮年苦笑道:“难道你以为三叔不知道么?他若当真知羞,三婶怎敢来说这些话。你只传我方才的话给小杨管事,提亲的事,不可从我们这里传出去,我自有办法。”想想又道,“这话传了,明日韩家冷家少不得有人过来,若来了便说,我十五那日要去西山寺为母亲上香祈福。”
如燕如鹂都明白,绮年所说的韩家乃是成都府同知韩大人府上,那家的独女韩嫣今年一十四岁;冷家则是主簿之职,四小姐冷玉如则只比绮年大了三个月。这两位是绮年在此地的好友,那三房曾与何家议亲的事便是这两位府上家人们打听来的。如今都在注意周家,今日三房来了,少不得明日两人都要遣人来打听消息的。
绮年沉吟一下,又道:“如鹂把那没绣完的荷包拿出来。虽说不值什么,也总要表表我一番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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