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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长袄,上头用银线散绣着小碎花,在日光下便冲淡了宝蓝色的厚重感,配上暖色调的裙子,倒明亮起来。她身材上随了生母李氏,纤细高挑,不像江南一带的女孩子那般娇小,穿起这种长袄来特别显得好看。
也真是巧得很,江恒今天穿的也是宝蓝色衣裳,衣料虽是素面,线里却夹了银丝,阳光下也是星星点点,居然与桃华的长袄瞧起来有些相似了。
江恒本来只打算看一眼,然而看见她的衣裳,就忍不住目光上移,又多看了一眼。这一眼看过去,恰好桃华也向他看过来,两人目光一对,江恒不由得微微呆了一下。
要说桃华穿越过来最满意的事,当然就是得到了蒋锡这个好父亲,第二满意的事,就是自己的相貌了。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她的模样跟上辈子的陶华有五六分相似,只有一双眼睛不同,眼尾微微上扬,大而明亮。就这么一点儿改变,却让她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似的,明艳动人。
据蒋锡说,桃华的眼睛是像了她的生母李氏,但她有两道笔直的眉毛,却又比李氏多几分英气。因着在外头走动得多,尽管戴了帷帽,仍旧免不了要晒到阳光,故而比起时下流行的雪肤美人来,略嫌肤色深了一点儿,然而那从里到外透出来的红润之色,却是那些闷在屋子里不出门的女眷所没有的,真称得上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仿佛一朵在路边盛开的花,透着勃勃生机,比之江恒在京城中见过的高门大户中那些娇养的女孩儿,完全是两般风格。
南华郡主走到马车边上,才发现儿子没有跟上来,转头便见江恒正注视着苏夫人带来的那个蒋家姑娘,不由得眉头一皱。
其实江恒也只是看了几眼而已。他跟着南华郡主,小时候还经常入宫,后宫的嫔妃见过不少,皆是美貌动人。桃华虽然生得明艳,但十二三岁初初长开,也还没到艳压群芳的程度。江恒完全是因着有惠山寺那一面之缘,才多看两眼,偏偏就被南华郡主看见了。
桃华目光跟江恒一对,立刻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装出一副根本没有认出青盏的模样。江恒见她低头,也意识到自己略有些失态,马上移开了目光,笑嘻嘻转头去扶南华郡主:”母亲小心脚下。”
苏夫人在自己的马车边赞道:”二公子真真是孝顺体贴。叫人看着,真是羡慕。”
若是别的时候听了这话,南华郡主必然欢喜,可是她方才看见自己儿子盯着那医家女看了好几眼,心里便生出些猜忌来--这苏夫人特意带了个美貌女孩儿过来,莫不是在打她儿子的主意?
倒也不是南华郡主多疑,实在是以前遇到的这种事多了。南华郡主本是皇室血脉,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郡马虽然未曾出仕,长子江悟却已供职于行人司。行人司官衔不高,却也能近天子,等闲勋贵子弟还进不去呢。
江家既有靠山又有出息,江恒打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被当做择婿的目标了。到了他十四岁,出落得一表人材,又肯读书,就更教人眼红了。那有规矩的人家,不过是递口风到南华郡主或太后面前,也有些没脸没皮的,便带了女孩儿过来,想方设法地要让江恒看见。此次南华郡主出京,江恒随行,也不完全是因着孝顺,还有想躲着京城里那些人的意思。
南华郡主心里生疑,看桃华就不顺眼起来,心里一动,倒对桃华招了招手:”蒋姑娘到我的马车上来。你是本地人,这一路上也给我讲讲风景。”
她发了话,桃华也只能叮嘱薄荷仔细看着苏夫人,若有不适立刻要说,这才独自上了南华郡主的马车。
南华郡主这马车是从京城里一路赶过来的,因为考虑到旅程中路况复杂,并没有用那种按制的宽大马车,而是格外缩小了一半,只用两匹马拉。然而马车内部却极尽工巧,且不说各种陈设,单是减震就做得非常好,出了城门上城外的土路,都不太能感觉到颠簸。
不过这么舒服的马车,桃华坐得可不大舒服。南华郡主说是叫她上来讲风景解闷,可是桃华指了几处,她都冷冷淡淡爱搭不理,倒是不时地用尖锐的目光在桃华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把她解剖了似的。
如此几次,加上车已经出了无锡城门,桃华也就沉默了。可是她不说话,南华郡主倒又开口了:”我方才忽然想起来,苏夫人说你家姓蒋,又是在无锡行医多年的--我怎么记得先帝那个时候,宫里有个太医也姓蒋的,伺候当时的贤妃生产,结果出了事的……”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又不能不答。桃华只得点了点头:”郡主记得清楚,那太医就是先祖父。”
”啊!”南华郡主故意地提高了声音,”那你们蒋家如今还在行医?”
”并没有行医了。”桃华淡淡回答,”当初先帝亲口说过,蒋家不可再行医,所以如今只是开个药堂,卖些祖传的跌打酒等成药。”
”是吗?”南华郡主靠着柔软的马车座椅,不怀好意地问,”那今日苏夫人为何要带你前来呢?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很会说话的样子。”
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桃华上辈子也不是没遇到过,丝毫也不动气:”苏夫人虽来无锡数年,但毕竟不是本地人,只怕郡主若问起一些风景掌故,她无法回答,不能让郡主游玩得尽兴。民女虽然笨嘴拙舌,但时常在外走动,知道得多些,所以才携了民女前来。”
她一边说一边琢磨。刚才进驿馆拜见的时候,南华郡主看起来还挺高兴的,还夸了她一句漂亮。怎么这才出个门而已,态度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变,难道是才想到苏夫人带个医家女来的用意,心里不悦起来?
饶桃华怎么想,也没想到是因为江恒多看她那两眼引发的麻烦。实在是江恒也并没有多么失态,如果以上辈子的时间计,江恒看她那几眼加起来连半分钟都没有,谁知道就那么不巧被南华郡主看见了呢?
”时常在外走动?”南华郡主还不打算放过她,”怎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经常在外走动?”
”是的。”桃华坦然回答,”高门大户的闺秀们,自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民女子则没这许多规矩,且生活所迫,为了生计也是免不了的。即如郡主今日去的惠山寺,到了初一十五,寺中做法会的时候,寺外便有集市,其中不乏前来卖各种绣品或小食的女子。民女家中虽然不致有衣食之迫,但因兄弟还小,父亲忙不过来,所以也时常替父亲分忧,去庄子或药堂走一走。”
她说得如此坦荡荡,南华郡主反而没话说了。要说她不守规矩吧,桃华已经明言,平民女子生活所迫,根本没这些规矩好讲。何况她是因为兄弟小,要替父亲分忧,说到底这是孝道,正是本朝最推崇的东西,就算是失了规矩,一个孝字也足够抹掉了。
南华郡主有些憋气,正打算着再拿蒋家当年的事来说一说,文氏倒了一杯茶送过来,含笑道:”母亲先喝口茶。二弟带回来的这玳玳花茶果然是好,这几日媳妇有些胃口不开,喝了这茶倒觉舒服了许多呢。”
江恒策马在南华郡主的马车边上跟着,也隐约能听见里头的声音。虽然不是每个字都能听清,却也听见了蒋家、贤妃、在外走动这些字眼。南华郡主是他亲娘,他又如何不了解自己亲娘的脾气,必定是这位蒋姑娘哪里惹她不悦了--就是江恒也万没想到,是自己多看那两眼给桃华招来了麻烦--于是俯身敲了敲车窗,笑道:”母亲,这外头空气好生清新,别闷在车里,卷起帘子也凉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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