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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奇功缓道:“说三路无果为时尚早,属下愚见,当中有些文章。”
“请讲。”
覃奇功从椅上站起,额头微仰:“九条龙、张胖子那里不必费神,他俩紧闭口风,情理之中。至于刘哲,虚实难测。但黄龙那里,决计反常。”
“反常?”
“正是。都使你想,黄龙营寨驻扎在最西端,又没什么马军,更因为多在川中,对此间地理未必熟悉。闯王部众广博,无缘无故挑他这么个最不合宜的人去打探东边,不似常理。况且刘哲营在东面,要去,也是他的人去。”覃奇功负手侃侃,唇齿不停,“再者,闯王已经定下西入陕中的方针,不日即将开拔,东面现在又有刘国能等部防守汛地,黄龙去打探什么东西?”
赵当世边听边想,琢磨小一会儿,深觉有理,乃道:“若非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没注意此节,这般想来,黄龙的情况确有几分可疑。”覃奇功见微知著,心细如发,能从细节推出一番道理,这个本事,赵当世自忖没有。
覃奇功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想那黄龙乃是刘维明川中故人,属下斗胆揣测,是否从中给扫地王牵线搭桥,进而策动刘维明的就是他?”
话说到这份上,赵当世反而有些迟疑起来:“可黄龙那人我见过,虽称不上枭杰,但也有几分豪气,与我相聊,也甚为投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祖狄、刘琨尚因各为其主而对立,黄龙与都使不过点头之交,更谈不上有什么情谊。都使此言,未免太过……迂腐优柔。”
最后的“迂腐优柔”,覃奇功原先不打算说,可若不说这四个字,“妇人之仁”四字就立刻会破口而出。两权相较取其轻,他与赵当世相处了有一段时间,心知这个主公不是暴桀酷烈之辈,反而肚量极大,很能虚心纳谏,故此这种听上去有些刺耳的话,他也敢说出来。
赵当世果真没有因他的直言不讳而有丝毫气恼,他此时的心思都扑在刘维明的这件事上,闻言还顺口自嘲一句:“咳咳,青庵教训的是,是我自作多情了。”尴尬一笑带过,在覃奇功看来,没有窘迫,反倒洒脱如意。
自打投了赵营,在赵当世手下做事,覃奇功其实是越来越为赵当世所折服,早前尚有的几点矫情,至此早已风流云散。因为在兄长覃奇勋身边呆久了,一开始,他对年轻的赵当世其实有点看不上,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城府,绝不在自己那个年已知天命的兄长之下,而且沉稳、谦虚乃至果决擅断犹有过之。主择臣,臣亦择主,覃奇功现在很确定,赵当世就是那个值得自己倾心侍奉、鞠躬尽瘁的主公,纵然对方现在还只是一个大部分人都瞧不上眼的流寇。
“可拿什么去验明黄龙是否真的是扫地王的眼线呢?使者可是说,连黄龙身边的体己人都不清楚他现在的下落。”
覃奇功兀自出神,赵当世这一句话猛地将他拉回现实。他讪讪应了两声,马上整好姿态,回味了一遍适才的话,徐徐回道:“这并不难,找到了头绪,接下来只需顺藤摸瓜罢了。”顿了顿,续言,“从使者的话里可推知,现在与黄龙失踪有关联的有两方人。一是扫地王,二是闯王。但扫地王并没有这个必要隐藏黄龙的踪迹,多此一举只会露出马脚,故而据此推测,闯王那里应该是目前与黄龙失踪一事最为紧密的方面。”
“可要是黄龙失踪真与闯王有关,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覃奇功短时间也考虑不出太远,只能道:“属下此番言语也只是臆测,里头究竟牵扯到多少事情,现下也难定断。”
赵当世锁眉点头道:“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然而闯王那里,我也没甚人脉,唯一有个刘哲,不早不晚,却这两天病了,却是奈何?”
覃奇功淡淡一笑:“都使糊涂,怎么把韩衮忘了。”
赵当世摇首道:“我没忘,只是他腿上中箭,想来这几天也只能卧榻在床,找他也不济事。”
“非也,都使派个人,以探视送药为名,找到他,只需在他那里了解一件事便足矣。”
赵当世一头雾水,但听覃奇功随后言语,不禁豁然开朗,抚掌道:“这样一来,黄龙失踪一事,大有可能水落石出。知道了是哪些人在从中作祟,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翌日拂晓,赵当世就派了几人,赍礼携药,偷偷往韩衮营中去。闯王的营寨在舞阳河沿岸连绵数里,严加掩饰,行踪为他人知觉的可能性很低。那几人才出辕门,周文赫引着数人突然火急火燎求见。来者都是夜不收弟兄,这几天赵当世心神不宁,散他们四处查探情况。
这些夜不收来自各个方向,依次汇报。内容不尽相同,但赵当世听了禀报后敏锐发现,他们提供来的情报无一例外,都有一个显著特征——郧阳周遭的诸多营寨,或多或少,居然在短时间内不约而同向一个地点聚拢过来,而以这些营寨为圆周,大致处在当中的圆心的,赫然就是赵营的所在地。
这其中,不但包含扫地王,甚至蝎子块、闯塌天也有所动作。依附于他们的整齐王、一斗谷、自来虎、黑煞神等等这三家的党羽亦随之挪移。除了闯王老本营外,说是郧阳诸寇一夕皆动也不为过。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赵当世心头,他愈加感到,郧阳的暗流正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很不幸,自己以及赵营似乎就身处在这个漩涡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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