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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第2页)

他结束运功,下床穿好外袍,低声道:“今日就到这里。第一次会感觉全身酸痛,也会渴睡,大人早点歇息,属下告退。”

苏晏仿佛从酸痛的海洋里被冲上岸,趴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余浪轻柔舔着脚底。他困得睁不开眼,咕哝一声:“晚安,好梦。”

荆红追微微笑了,俯身将棉被拉至苏晏的后颈处,掖好被角,放下挂帐的门帘,静悄悄地退出寝室。

他在檐下吸了一肚子凉风夜露,将浑身上下的火气彻底浇熄了,方才解开自身穴位。

回厢房的路上,经过书房时,他想起桌面笔墨还未收拾,顺道拐进去整理一下。

豫王信使送来的那封信,就歪斜地扔在桌角,荆红追洗笔的手一顿,看着信封上“清河亲启”四个字,发了怔。

……这字儿写得真好啊,铁画银钩,气势铮铮,似乎比苏大人的字还更有格调,哪怕他对书法知之再少,也能窥见其中妙处。

相较起来,自己的笔迹就像猪摸狗爬。

幼年家贫如洗,穷得饭都吃不上,更不可能去上私塾。到了十四五岁拜入师门,才开始识字,读得最多的就是武功秘籍,写作水平也仅限于日常应用,至于吟诗作赋、科文策论等,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象征着一个他永远无法跻身而入的阶层。

人各有命,对此荆红追并不觉得憾恨,而那些豪门世家或是饱学鸿儒,被他一剑洞穿咽喉前,发出的惨叫声也并不比平民悦耳。

可此时此刻,看着书桌上苏大人临过的帖子,看着豫王亲笔信上的字迹,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刺痛。

这点针扎似的刺痛感,驱使他的手指触碰到盖着私印的火漆。

火漆之前已被挑开,内中纸页唾手可得。

可这毕竟是给大人的私信,哪怕大人再不屑,自己若未得允许就窥看,难免显得卑劣无礼。

荆红追犹豫了。

苏晏在即将陷入梦乡时,身体急坠似的一抽,蓦然睁眼。

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豫王寄来的信,还搁在书桌上呢!万一明早小厮或哪个下人进来收拾房间,忍不住好奇打开一看——

要死啊!

丢不起这个脸!

苏晏连忙翻身下床,随手扯了件披风穿上,趿着鞋开门出去,直奔书房。

书房里寂静无人,桌面已经收拾清楚了,笔墨纸砚各自归位,苏晏忙望向桌角,见那封信仍在原处,似乎并没有被人动过。

他不由舒口气,拿起信封,想在点燃的油灯上烧毁。

火舌舔上信封边角,金红焰心宛如遥远天际一颗明亮的星。

那是北斗中的玉衡。

豫王站在窗口,遥望北方的玉衡星。夜风吹动冠冕旁的碎发,他的神情像一柄千磨万击后锈迹斑斑的长戟,又像战火烈烈焚烧后残留下的一抔灰烬。

“王爷可有其他的擅长和喜好?”自己当时这样问着,心中充满了明珠蒙尘的惋惜与遗憾。

豫王平静地回答:“没有。”

——不可能没有。

因为在望向夜空的那一刻,在回忆将他攫走的那一刻,他浑身厚重的锈迹内透出一抹锋锐的寒光,沉寂的死灰深处,复燃起星点火光。

尽管只在眨眼间,寒光当即消逝,星火立刻熄灭,但那刹那的光彩,隐隐照亮了豫王那双疏慵浪荡的眼睛。

苏晏心头微微一跳,回过神来,手比念头更快一步,拍灭了信封上的火苗。

……至少也看一眼吧。哪怕不堪入目,看过再烧也不迟,苏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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