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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晏听他保证包接送,这才稍微放了心,慢慢把酒喝完,打了个酒嗝,说:“我差不多就这个量,待会儿谁再来敬,我都不喝了。”
“好,好。”太子应道,“再有来敬酒的,我帮你挡。”
蓝喜又说了几句话后走了,留下多桂儿伺候左右。苏晏侧倚在圈椅扶手上,酒劲有些上头,大脑仿佛泡在暖流中,浮浮沉沉不随自己。他支起手臂,曲指托颐,忍不住昏昏欲睡。
太子无聊地拈着点心碟里的董糖吃,不时偷看苏晏的侧脸。
等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御驾,太子有些不耐烦了,从椅面跃然而起:“什么机密要事,要谈这么久!我循路过去,催一催父皇,这都快误过吉时了。”
他对苏晏道:“你在殿里继续歇着,我去去就回。”又转头吩咐:“多桂儿,把苏大人伺候好了,给上盘切好的瓜果,还有解暑茶。”
多桂儿连连称是,着手去准备。
苏晏撑起眼皮,打个哈欠说:“小爷尽管自去,我在这里等皇爷。冠礼流程我也大致知晓,初加缁布冠,再加鹿皮帽,三加爵弁,最后跟着念一段醮词就好了。仪式而已,其实无需作陪——小爷今日窗课写了么?”
朱贺霖最怕听他问这句,可偏偏他每次来东宫都要问这句,简直比侍讲学士还要敬业。
苏晏一看小鬼心虚的眼神,便知道他没人督促又不做作业了,估计还拖欠了不少,叹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同班同学当得比他家长还操心:“小爷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回东宫去写窗课吧,否则明日拿什么交差?”
朱贺霖也知道李太傅严厉又啰嗦,明天拿不出窗课,必要去皇帝面前告状,自己到时又要挨罚。可又担心苏晏礼成后径自出宫,拖拖拉拉不肯走。
苏晏看穿他心思,失笑道:“礼成后,我再去东宫找你,行了吧?”
朱贺霖等的就是这句,赶紧说:“那行,别忘了你说的话。我留个内侍在殿外等你,结束后早些儿过来,我还有不少新玩意儿要给你瞧呢。”
苏晏正色答应,再三保证自己绝不溜号,太子才满意地走了。
殿内又恢复了宁静。苏晏带着三四分醉意,继续支颐闭目养神,养着养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蓝喜进殿来,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便吩咐两名内侍将苏大人扶去寝殿的床榻上休息。
内侍们为苏晏脱去鞋履,摘掉冠帽,安顿好之后,轻手轻脚离开。蓝喜不紧不慢地走进殿来,在桌案边驻足。
红木底座上放置着一座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通体为端穆冷峻的灰黑色,炉体造型沉稳古朴,雕镂玲珑剔透又不失典雅,是景隆帝颇为喜爱的款式。蓝喜提起炉盖,放进一片香饼,点燃后盖上炉盖,丝丝袅袅的青烟便从镂空炉盖间飘出,不多时满室幽香氤氲。
多桂儿在殿门口掀着鼻子嗅了嗅,忍不住小声问:“公公,这是天水香吧?醉酒之人不合用的……”
天水香,取“天一生水”之意,由沉香、茱萸、苏合香、琥珀、桂皮、干姜等六味香料,佐以蜂蜜、黑豆汤,碾粉焙干制成。因其六味香品都能入肾,肾水旺可滋命门之火,水火相济则为男子益精补气,用之可得大裨益,故而也被称为“帐中香”。用时只一点要小心,不可与酒气混合,否则两相催发,壮阳良品便成了催情淫药,极易乱性。
“合不合用,不是我们这些奴婢说了算。”蓝喜走到殿门,用拂尘柄戳了一下多桂儿的额角,“所以你呀,永远只能是个毛崽子。”
苏晏朦胧中似醒非醒,只觉遍体燥热,紧窄的衣衫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躺在床榻上,以为是在家里,便伸手撕扯肋下带结,把外袍掀开,想脱掉又睁不开眼,胡乱拽了几下,继而解开中单的系带,上身这才舒服了些。
脚底仿佛生了两盆炭火,他曲起双脚相互磨蹭,把白绫软袜也蹭掉了,这才翻个身,半趴着继续睡。
热融融的温泉水包裹着他,荡漾出一股随波漂流、物我两忘般的惬意,但又热得有些过了头,在骨缝里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随着血流游走全身。他迷蒙不自觉地将脸颊贴在微凉的玉簟,汲取一些儿清凉,然而那只是杯水车薪。
他在水里,却依然是条渴水之鱼,翕动着嘴唇,迫切地想要衔取点什么。身体的每一下挪动与磨蹭,都只能引出更多火苗簇聚攒动……
忽然前额一凉,他无意识地追逐着那股凉意,转脸将嘴唇迎了上去。
景隆帝从慈宁宫返驾,半途耽搁了一段时间,回到养心殿,见正殿无人,便问侍立的蓝喜:“什么时辰了?”
蓝喜闻一知十,答:“未时三刻了。苏少卿在午时半来此候驾,等了半个多时辰,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着了?”
“是。大约今日被敬了不少寿酒,酒劲上头,醉得厉害,奴婢怎么都唤不醒他,斗胆让小的们将他扶去后殿躺着。”蓝喜说着,不轻不重甩了自己两记耳光,“奴婢怎能自作主张!那可是龙榻,是什么人都能躺的么?奴婢万不该想起,他前几月在御书房侍奉时倦极而睡,皇爷着奴婢将他安置在榻上,以为这回也照旧——此一时彼一时,皇爷这不还没下令嘛!奴婢万死,这便去拽他起来。”
蓝喜急巴巴往寝殿走,皇帝在他身后猛地提声:“等等!”
他脚步立时停住,又听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容与,“你们在外面候着,朕进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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