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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夫人气得倒下了,家家户户热闹地预备过节,自己却成了丧家之犬,叫那些烂了心的这么羞辱。越是气恼,便越生恨,这一切的根源全在清圆身上,她是仗着嫁了沈润才来拿捏谢家的,倘或哪天沈润倒了台,她又能神气到几时?
所以得盯着沈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也许就是她翻身的机会。
沈家大宴宾客,当日二房出了乱子,把姚家母女投入大牢了,她得知了这个消息,欢喜得站不住坐不住。她那第二个兄弟在卢龙军做团练使,这样近水楼台,没有平白错过的道理。
要过节了,所有官员都准予休沐,那天扈重宽正好在家,二奶奶又因采买出门了,她便进他们的院子,特意找这个兄弟说话。
扈重宽那时正在檐下逗鹦鹉,见她从门上进来,很有些惊讶,迎出来叫了声大姐姐。一家子兄弟姊妹多,就算是一个娘生的,也不是个个都亲厚,但唯独重宽不一样,他是她亲手带大的,兄弟姊妹之间,也只有这二弟和她感情最深。
扈重宽对大姐姐的遭遇深表同情,但男人成了家之后,有很多地方身不由己,因此除了言语上的关怀,实在没有其他救助的办法。今日因二奶奶不在,姐弟说话才方便些,忙把人迎到屋里坐定,让婢女上了茶和糕点,这才问:“姐姐这阵子过得好不好?我一直在军营里,实在顾不上你那头。才刚想去看你的,丫头又说你身上不好正静养,就没去打搅你。”
扈夫人脸上露出唏嘘的神情,“我如今活得狗都不如,能好到哪里去?病也全是被气出来的,前几日大奶奶来,劝我给鳏夫做填房,这种话,是一家子骨肉能说出来的吗?我算是看透了,早前个个巴结着,不过是看重谢家钱权,一旦我失了势,最先瞧不起我的也是自己人。”
扈重宽跟着叹气,“世态炎凉本就如此,大姐姐还是看开些,保重自己要紧。”
姐弟两个相对无言,枯坐了会儿扈夫人才道:“我有今日,全是沈润夫妇害的,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定要报以牙还牙才好。”一面眼神殷切地看向他,“重宽,你可希望姐姐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扈重宽是兄弟四个里面最重感情,也最没心机的一个,他呆呆说:“自然,我怎么能不盼着姐姐好?”
扈夫人挪了挪身子坐近一些,“眼下有个法子,能助我摆脱困局,重回谢家去,你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扈重宽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但依旧点头,“姐姐请讲。”
“沈家出的事,你可听说了?”她急切道,“姚少尹家夫人小姐被押入了卢龙军大牢,只要利用得当,就是个扳倒沈润的大好机会。你想想,清圆那丫头恨我入骨,我如今回来了,你又在沈润手下办事,他焉有不为难你的道理?现如今正值节下,他还没抽出手来处置你,等节过完了,只怕你这个团练使的差事就保不住了。”
扈重宽迟疑地望着她,“姐姐的意思是?”
扈夫人道:“我问你一句,倘或姚家母女含冤自尽了,沈润可会受牵连?”
“那是当然。”扈重宽道,“还未定罪便收押,必要确保人犯安全。女子押入男囚大牢本就是不应当,若上头怪罪下来,恐怕落不着好处……”他渐说渐慢,顿下来觑她的表情,她眉眼间有肃杀之气,看得他心头一跳,“姚家母女未必有自尽的打算……”
“那就想法子让她们‘自尽’。大节下的,军营里驻防必定松懈,那些狱卒也无心看守,伪造出她们自尽的样子,不会太难。”
扈重宽被她的大胆吓着了,“姐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扈夫人一哂:“我知道人命关天,可咱们这么做是在自救,再等下去,沈润会来寻你和重良的麻烦,到时候咱们毫无招架之力,扈家会变成下一个谢家的。”
然而扈重宽还在犹豫,不知道这样铤而走险,究竟值不值得。他六神无主,在地心茫然踱步,看看这眼神哀恳的姐姐,再想想自己未卜的仕途,人命其实在武将眼里,并不像一般人看得那么重。尤其经历过大小战役的,当年横刀立马的岁月经历过了,想办法要两条人命,似乎也不难。
他在卢龙军日久,要说各衙各部,甚至比沈润更熟。那些狱卒里头,多的是壮志未酬的生兵,毕竟参军并不是为了做这种下等差事,一旦有调动的机会,谁不愿意争取?
他找到了初一换岗的麻三,请他吃了一顿酒,说明了自己的目的。他也想过,若是麻三推辞,那这事就作罢,谁知守狱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兵痞,麻三先是委婉表示沈润送进来的人,要杀得冒大风险,随即又话锋一转,笑道:“小的也不求谋得一官半职,人死了,我倒调出牢房,白叫人怀疑。这样吧,团练赏几个酒钱,容我还了赌帐好好过个年,这事包在我身上。”
扈重宽的气松了一半,回去和姐姐商议,扈夫人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他,那动作神情,没有半分犹豫。
也罢,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把银子送到麻三手上,又同他重复了一遍,“这事不论成败,都要守口如瓶。别忘了你还有妻儿老娘,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想想。”
麻三两指夹过银票,灯下狞笑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团练只管放心。”
后来等来了消息,姚家母女一死一伤,这可不是好预兆,万一姚夫人醒了指证凶手,那大事就不妙了。
扈重宽慌忙派得力的小厮去找麻三,可惜到处寻人不见,扈夫人怔怔坐在那里,脑子里转得走马灯似的,“会不会是沈润谎称姚夫人没死,诱麻三上钩……”
话才说完,一队班直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将他们姐弟押解起来,寒声道:“扈团练新禧啊,殿帅有令,请团练上殿前司衙门喝杯茶。”
全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见丈夫被人押走了,二奶奶拍腿嚎哭:“这个娼妇,丧门星!败坏了谢家又来败坏娘家,苍天啊,二爷……二爷!”一直追出去,扑倒在门前的直道上。
殿堂上鸦雀无声,听沈润慢慢说完,圣人切齿:“妇人之恶,恶起来真是叫人胆寒。那姚夫人眼下是死是活?”
沈润道:“回圣人,母女皆已毙命,臣若是不放出这样的消息,无法令真凶现形。”
姚绍像被雨淋坏的泥胎,原本以为至少夫人还活着,原来却是沈润的障眼法罢了。他垂着袖子喃喃:“难怪……难怪不让我见夫人一面……”
沈润转过身去,向姚绍叉手作了一揖,“姚夫人母女虽确有害人之实,沈某也还是要向少尹赔罪。按律,她二人不过是杖五十,徒三年的罪责,如今竟丢了性命,沈某很觉愧对少尹。”
姚绍看着他,冷冷道:“两条人命,凭沈大人一句话,就能一笔勾销了么?”
髹金龙椅上的圣人蹙了蹙眉,知道过于偏袒沈润,难免引得众臣私议。略沉吟了下道:“沈润有错,错在看押囚犯不力。卢龙军乃我朝精锐之师,拱卫京畿,这样的大营里竟发生人犯遭人暗杀的混账事,沈润难辞其咎。念在沈氏夫妇创建孤独园,抚恤城中老幼的份上,着令罚奉半年,解职一月,许以自新,以观后效。”
二品大员的俸禄每月五百石,罚了半年对沈润来说不痛不痒。至于解职一月,这不是惩处,简直是婚假。
沈润面上悲凉,心头暗喜,跪下叩拜,额头结实抵在手背上,“臣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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