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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末时,林隐青把他叫去了办公室,扭过电脑屏幕给他看。
屏幕上的字密密麻麻一片,文件抬头处几个偌大的协会全称撞进眼帘,肖誉看向林隐青,忽然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看吧,是好消息。”
于是肖誉弯腰凑近屏幕,是协会发在官网上的通知——他被恢覆比赛权了。通知书一共三行字,他从头到尾、来来回回看了五遍,背上出了一层汗,还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此刻竟想冲出办公室,一边冲刺跑一边喊叫,想做出一些“返祖”行为。
他忍住体内陌生的冲动:“老师,是您——”
“这次还真不是我,”林隐青拍了拍衣服,实话实说,“是一个叫周允诚的人,他帮你提交了证据,证明你和季云深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协会经过查证才恢覆了你的比赛权。”
没想到周允诚和协会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和周允诚没熟到这种地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季云深出手找周允诚帮忙了。
肖誉:“提交了什么证据?”
林隐青:“五百张你的生活照。”
肖誉:“?”
林隐青打开桌面的文件夹,照片太过高清,加载速度非常慢,像倒下的多米诺一样,一张接一张显现出来。
照片主体是睡觉的他,吃饭的他,发呆的他……全都是他,可他完全不知道季云深是什么时候拍下的。
“——老林你看,环树要筹备新专辑了。”
旁边的老师托着平板给他们看,今天早上发布的环树最新报道,顶头大图是穿墨绿西装的季云深,头发全部梳上去,罕见地化了妆。
季云深的眼妆很重,却没完全遮住黑眼圈。从去瑶华到现在,季云深好像一直没有休息好,而且瘦了一大圈。
“估计这次还是来咱院裏选人,我得在群裏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平板被老师拿走了,肖誉的眼神还没收回来。
他像个木头一样戳在那,林隐青一眼看出了端倪,嘆了口气道:“最近忙考研没时间练琴吧,离比赛没几天了,寒假来我家集训。”
肖誉给林隐青当了十几年学生,这是第一次来林隐青家。
客厅斗柜上摆了一张黑白相框,照片上的男孩二十来岁,笑容明艷,鼻梁中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有些严肃,恰到好处中和了略显幼态的长相。
肖誉不自觉地驻足,试图从男孩的五官中找到与林隐青的相似之处。
“那不是我儿子。”林隐青话中带笑,拿了盘小点心摆在遗像前,眸色温柔,“他是我年轻时的爱人。”
肖誉惊得说不出话,半晌吐出一句:“……对不起。”
“没事,已经过去太久了。”
林隐青望着遗像出神:“如果不是照片摆在这裏,或许我连他的样貌也记不清了——你知道忘记一个人时,最先忘记的是什么吗。”
“声音?”
林隐青摇头,他的背影瘦削挺拔,像方圆百裏内唯一的一棵老橡树,却在一次次风暴中存活下来,屹立不倒。他在斗柜前点燃一炷香,双手合十拜了拜,不经意流露出浓烈的哀伤,却是转瞬即逝,随后站直身体笑起来。
“是缺点。”林隐青说。
房间裏暖气很足,管道偶尔发出几不可察的嗡嗡声,温暖干燥的气流流动,湿润的眼眶却因热气烘烤更加酸涩。
肖誉捏了捏鼻子,状似不经意地吸了一下。
这间房子有一间卧室,一间加了隔音装置的琴房,家具很少,只能满足基本生活,软装几乎没有,可以说毫无烟火气,但这就是林隐青的全部。
林隐青和大提琴的琴声一样,拥有沈重悲伤的底色,却又超脱世俗,孑然一身。
“——你生命线还挺长,看来能活到九十九。”季云深的声音不受控地响在耳边,接着是肖誉自己低丧的声音,“那也太久了。”
季云深哄他:“那你活到八十九,我争取活到九十九。”
不等他赶跑那些回声,场景一转,季云深又站在瑶华的海滨步道,质问他的失约,又哀求他不要失约。
“你答应过我要活到八十九陪着我,我们说好了的……”
脑海中的人和林隐青逐渐重合,他们不是企业家,不是音乐家,不是老师,他们只是失去爱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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