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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昀走向花窗,来到陈纪跟前,打了声招呼。
陈纪和他说了几句慰问的话,又问刘仪的情况。
刘昀如实道:“阿妹受了点惊,但无大碍,如今已经睡下了。”
陈纪对此自责道:“若非我考虑不周,也不会让乡主遇到此事。”
刘昀摇头:“飞来横祸,又怎能怪姨父。何况姨母为我们备了部曲,多亏他们护佑,让我们有惊无险地回来。”
陈纪知这只是客套话,是对他们的安慰与抬举,并不当真:“多亏世子临危不乱才是。”
刘昀耐心等陈纪表露真正的来意。
果然,在彼此客套过两轮之后,陈纪忽然对刘昀道:
“长文虽已加冠成人,却是辁才小慧,少了一些稳重,若他能拥有世子这样的心智,我也能安下心。”
不对劲。
刘昀警觉的小雷达霎时启动。
好端端的,忽然贬低陈群做什么?即便是谦虚之语,也稍显怪异,毕竟以陈群的才识,即便还不到未来的“清流雅望”,也是相当出色。
刘昀心中疑惑,却只是含着笑:
“姨父可莫要取笑我。表兄文经武纬、惊才风逸,又岂是我一个毛头小子能比?”
这年头的说话就是这样,弯弯绕绕,你谦虚,我就比你更加谦虚,看看是“犬子”更狗,还是“豚子”更猪[1]。
陈纪见刘昀耐着住性子,一直与他打太极,暗中满意:
“我也不说这些扰人的话了。世子,今天下汹汹,正是多事之秋,敢问世子如何作想?”
来了。
刘昀打起精神,每一句话都要在脑中过上三遍,方才出口:
“普天率土,皆为楸枰[2]。上及三公贵胄,下及贩夫走卒,都想做执棋之人,却不知——人人都是这楸枰上一粒小小的子。”
乱世开启,整片大汉国土,都成了一个硕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想逐鹿天下,想当那个操纵棋盘,操纵别人生死的人,可实际上,谁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烽火之下,每个人都渺小至极,每个人都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被战火吞噬,尸骨无存。
事实也正是如此。占据先机的董卓以为自己掌控了整个棋盘,不过两年就走向毁灭;曹操父子看上去像是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可大魏国祚仅仅持续了46年,最终为司马氏做了嫁衣;而司马氏,篡权的最初就埋下苦果,八王之乱,开启南渡先河,招致五胡乱华的耻辱。
在浩瀚的历史洪流之下,管你天潢贵胄、世家名流,亦或是霸主诸侯,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随时覆灭的砂砾。
而更受苦楚的,则是那些寻常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元代张养浩的这一名句,八个字道破千古。
可就偏偏,真的有人自命不凡,将寻常百姓看做棋子,把自己当做操纵一切的掌棋之人。对棋子轻之,弃之,害之。最终也被“杀”出棋局,将所有的恶与因果都应谶在自己的头上。
刘昀目光灼灼地望着陈纪:“棋局上,又有几人记得‘弈棋’的下法是‘合而攻之’?”
陈纪心中摇撼,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久久不能语。
半晌,他缓缓道:“若非执棋人,你又如何合棋?”
这句话不好作答,刘昀略一沉思,引用了西汉刘安的名言:“‘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五寸之键,制开阖之门;岂其才之巨小哉,所居要也[3]。’”
大意是,所有的物什,它的作用都不是由大小决定的,而是由它所处的位置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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