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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申雪路一声惊呼:“大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撑地而起,一跛一拐的,奋力朝那人奔去!
聂冥途一凛:“原来是卫青营!与他做了几回的买卖,今日才知是使个朴刀的主儿。”
青袍书生持剑不动,好整以暇,冷冷笑道:“好啊,卫青营,我还没去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啦!也好,今日咱们做个了断。”申雪路一边拖命前行,一边回头大叫:“大、大哥快走!这厮武功奇高,先前是骗我们的……”话未说完,忽地颈间一凉,人头“笃!”骤然滚落,身体兀自奔出两步,这才仆倒在地。
杀人者竟是点玉庄四尘之首、倒拖金刀的“笔上千里”卫青营!
聂冥途嗜血残毒,平生杀人无算,在号称“天下至阴之地”的集恶道总坛--背阴山栖亡谷打滚了大半辈子,对阴邪之物极具灵感,瞬息间一股寒意掠过心头,却是自他艺成出道以来未曾有过、压迫至极的逼命之感,竟生出了暂避其锋的念头。
那青袍书生不过二十出头,修为、历练均不及堂堂狼首,但他生性谨慎,迟疑不过一瞬,突然点足倒退,飞也似的掠出林间空地!
“好明快的决断……可恶!”
聂冥途见他二话不说立即走人,吃惊之余也跟着要离开,岂料原本动作僵硬的卫青营倏然抬头,披面乱发中射出两道青荧冷芒,空洞的目光犹如鬼魅,仿佛盯上了他满身阴邪之气,挥刀径朝聂冥途而来!
“照蜮狼眼”是当时邪道一等一的万儿,那“笔上千里”卫青营不过是个土财主出身、走报机密的情报贩子,两人武功天差地远,若在平日,恐怕连堂堂一决的资格也无。此时赫见卫青营挥刀扑来,聂冥途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打……打不赢!这个家伙……老子不是他的对手!”
纵横邪道十余年、大小曾历百余战的喋血生涯,将狼首瞬间萌生的求生本能与经验判断浓缩成一个字,足以决定生死关键的一个字--
(逃!)
此生头一次,统率无数狰狞恶兽的“照蜮狼眼”聂冥途选择了不战而逃。
这个决定拯救了他的性命,却无法拯救其他人--从山下追杀赭衣少年的那拨水匪,恰恰在此时闯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另一拨援兵,人数在黑夜中难以算清;一遭遇手持金刀的卫青营,顿时掀起一场鲜血泼溅、肢首乱飞的恐怖屠杀……
◇◇◇
苍老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伴着呢喃似的缓慢语调,很难想象老人所描述的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在那个充斥鲜血哀嚎的夜里,出乎意料地有着皎洁的月色,仿佛是一出刻意为之的讽刺剧,一切荒谬的情境似都满溢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阴宿冥身子微微前倾,双掌交迭,垫着尖尖的下颔,仿佛被老狼主话中的魔力所慑,喃喃道:“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卫青营?”
“三十年来,我几乎夜夜都梦见那一晚,又回到那个血流漂杵的月下林地,不断思考你这个问题。”聂冥途低声道:“没人告诉我那是什么,我也再没有机会问一问你那死鬼师傅,但我以为他想让我和恶佛一看的,就是改变了卫青营的那物事。”
“说不定,我们根本就问错了。”
老人淡淡一笑,垂落稀疏银眉。
“不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卫青营,而是“卫青营变成了什么”。”
“那夜非常诡异。我施展轻功,原本已逃离了现场,让追杀赭衣少年的那一伙去面对卫青营那个怪物;但不知为何,后来我又忍不住折了回去,才发现那抢先逃走的青袍书生也回到现场。
“他提着鲜血淋漓的长剑,躲在树丛之后窥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迸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苍白的面孔扭曲狰狞,便如恶鬼上身一般。你如身在现场,或许会发现我的表情也与他一样;极有可能,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上--
“倘若……倘若能控制这种力量,制造出一群如卫青营那样的鬼东西,莫说是一统七玄七派,就算要打天下、做皇帝,哪有什么办不到的!卫青营不过一乡绅土霸、钻营之徒,武功稀松平常,那口金装龙形刀更是中看不中用的蠢物,但这一人一刀在那一刻却化身为战神,两拨二、三十人就这样成了一滩稀烂血肉,无一生还。
“只是,我和那书生都想错了另一件事。”老人冷笑:
“那持刀的并不是战神,而是杀神。杀神刀下,绝无活口!”
那场惨烈的屠杀,转眼便到了尽头。
除了那身手矫健、应变奇快的赭衣少年之外,意外闯入林地的数十人全都完蛋大吉。赭衣少年充分发挥了他对付追兵的灵活游击战术,借由地形与尸体的双重掩护,在卫青营恐怖的砍劈下苟延残喘,居然暂时保住一命。
疯狂的杀神转头寻找新目标,聂冥途与青袍书生才惊觉一切都迟了,自己已与最后一线生机失之交臂。连同那名勇猛绝伦的赭衣少年,三人在极其荒谬的情况下,不得不并肩作战,一径夺路而逃;被逼到一处断崖前时,俱已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拖着金刀的卫青营歪歪倒倒地逼过来,不时如兽一般仰头嚎叫,发出难以辨别的两个单音,宛若恶鬼附身。
危急之际,赭衣少年狂气发作,不要命似的猛冲上前,一人一刀硬敌住卫青营,疯狂凶狠的程度一瞬间竟压倒了手持金刀的杀神,两柄刀相持不下;青袍书生却抛下断剑,突然纵身一跃,跳下断崖。
聂冥途愕然:“这小子心计深沉,怎会如此轻易寻短?”探头一望,才发现他抓着一段粗藤跳落,非是求死,而是求生,不禁发噱:
“他妈的!这小子有一套!”见赭衣少年兀自顽抗,真个是勇悍绝伦,想起一路多亏他奋力抵挡,否则三人决计支撑不到崖边,忽生爱才之心,手臂暴长,抓住少年背心往崖下一扔,旋即一跃而下!
呼呼风啸之间,只听崖顶的卫青营仰头狂嚎,似是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月嘶吼--
崖下约三丈处凸出一小块岩台,聂冥途等三人摔在岩台上,尽皆晕厥。
狼首毕竟修为最深,最早苏醒,检查周身伤势,所幸并未伤及筋骨;抬头一看,倒拖金刀的卫青营已不知去向。
以聂冥途的轻功,要离开岩台是轻而易举,但要弄清楚青袍书生到底从“点玉四尘”的手里夺走何物、又与卫青营的发狂有何关连,却需要更多的耐心与刺探。聂冥途不动声色,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假装伤重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袍书生终于醒来。他的断剑已然失落,便拾了一根尖锐粗枝聊作防身、撑持之用,一拐一拐摸近聂冥途身边,不敢贸然来搭脉搏,只观察胸膛起伏的规律,冷不防举起尖枝,朝聂冥途心口插落!
“住手!”喝阻的是那名赭衣少年。他落崖时握紧钢刀,并未脱手,此时随意往地上的藤蔓一劈,青袍书生顿时不敢妄动,慢慢放下高举的粗枝。赭衣少年冷然道:“你与这人有仇?”
“那,你呢?”书生冷笑:“你与他有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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