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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有不少人声称是我曾经的夥伴,但是我已经完全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我的记忆力虽然不算好,但在佣兵生涯的早期我一直都习惯於独来独往,需要我记住的名字并不太多。所以,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想要和我攀关系而已。
会议室的座位全都被我撤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阿杰一夥人加上瓦琳娜他们全都和我住在这里,床位放在远端,用板材隔出了可以居住的隔间。这样的话相互之间并不会太过妨碍,而良好的视野和空间也从另一个角度确保了初邪的安全。
除却了床位,会议室中间还有很大的余地来供我们活动。那时候阿杰他们正在做日常练习,初邪躲在角落里自己看书,而我则和瓦琳娜聊着天。她毕竟是同龄人,在战斗水平上也和我类似,所以共同话题还是挺多的。
「长官,有人说要找你。」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我看到了熟悉的卫兵的脸。
「什麽人?」我没好气的问。
「是一个老头,带着个女的。」
本来以为又是来拉关系的骗子,但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口一涨,连忙站起身来。
在门外,我看到了方先生和他的孙女方不凝。
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刚刚六十却须发皆白的老人,我突然感到说不出来的激动。
从表面上看,他只是卖给过我一把刀,和我说了几句话,陪我对练了一次。然而背後的东西却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
我能够活到现在,神宫的力量是至关重要的,使用它的技术也是一样。方先生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建造了我现在力量的基石,也是赢下战斗的筹码。
如果没有遇到方先生,可能我已经死了无数次。在穹顶之役,在暗面,在与镜厌生死对决之时……他不仅在力量上是我的师范,更是在心性的改变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强行抑制着内心的狂热,对方先生鞠躬行礼。
现在的方先生看上去和那个院子里的老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轻甲,腰里带着剑,落叶一样淡定悠然的气息变成了大海般难以勘全的深沉。
方先生用手搭上我的肩膀,让我直起身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从我认识他起,方先生一直以来都没有给人老态龙锺的感觉;现在的方先生依旧把胡须和衣襟打理的整齐干净,可我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法抗拒的垂态。
「实在是没想到您竟然会在军团里面。」我笑着说,「您来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方先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唇缝中飘出了风一样柔软的句子。
「有些东西再不教,可惜了。你拜师吧。」
我心中一凛,回身将方先生让进了屋。
看到我眈眈的样子,房间里的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都转向了我。
我快步走进房间,找到一把放在角落的椅子。我把阿杰他们赶到了旁边,把椅子放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方先生将轻甲解了下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他走过去,在椅子上正襟而坐。我後退三步,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一切都如水到渠成,整个房间也安静的像是凝固了一般。
我不知道方先生为什麽会这样直接的来到我的面前,干脆明了的说出了我一直所希冀的事情。虽然在很久之前,我玩笑似的提过这个要求,但他怎麽会肯定我现在没有改变那个心意呢?如果那时候我确实是在玩笑,他这样跑过来对一介军团长说让他拜师,岂不是在自取其辱麽?
可是他确实是看透了我的心迹。当我诚心拜下的时候,只觉得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
「起。奉茶。」我听到旁边传来了方不凝清脆的声音。
我直起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房间里并没有像样的茶具,反抗军的培育介面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培育茶叶,所以我只拿来了一个勉强不算是轻浮的杯子,倒上了一杯清水。
杯子被我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方先生的面前,方先生信手接过,饮下一口。
「礼成。」
方不凝说道。我看了她一眼,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方先生依旧正襟坐着,所以我也不敢动。他抬头看向我,眼睛里流动着惊人的光色。
「本门自称'山门',传一十六代。一十六代门主方中正,年六十三。今你入我门下,赠字为'贤'。愿贤声远达。」
我俯身再拜。这一次,方先生亲手将我扶了起来。
「古时常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谬。每门每派,都想要传承,为师的却要端着架子,求个高高在上的师威。到现在都传不下去了,即是无奈也是应该。让你拜师是我自私的想法。老了老了,落得个冲锋陷阵的角儿,不太甘愿。身边留下这个丫头,我也不想临老送黑发人。你现在得势,我才找你,求的无非也就是自个的安省。」
「我懂。」
师父和徒弟关系中终归埋藏着赤裸裸的利益,这是事实。尊师爱徒四个字,往往都是武人脸面上要挂的东西。但无论怎麽说,并不意味着师徒之情不存在。
技艺这种东西,就好像孩子一样。师者终究是要传道解惑,终究是要把自己的孩子递到别人的手里。至於是否所托非人,就要看造化了。
「我挑了你,一者是你有心,可塑之才;二者是到了乱世,我不想断了传承。」方先生继续说,「总之,亏不了你就是。这辈子攒下的东西,你想要,就都是你的。」
方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和方不凝在【末日】之後死里还生,为了好一点的生活被编入了第三军团。然而老人毕竟不想让唯一的孙女死在战场上,现在有这个依托我的机会,自然就找过来了。他想以自己的道统为价,换我的承诺。
然而就在刚才,他在第一面看到我的时候,就洞悉了我骨子里对他的崇敬。或许是在那一瞬间,他才起了让我拜师的念头,真正把我看做了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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