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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微服出宫的景隆帝回到了养心殿。
“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要事?”皇帝一边洗脸净手,一边习惯性地问蓝喜。
蓝喜禀道:“今日六部的奏本都送往内阁了,估计要到明日阁老们才会出具票拟,再送养心殿给皇爷御批。
“还有,前两日李尚书等阁臣再三奏请太子回宫,说玉体贵重,太庙毕竟少人服侍,不宜久居。皇爷不是说,把消息透露给小爷那边,看他是什么反应么?”
皇帝把脸上的热棉巾挪开些,露出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眼睫上还沾着潮湿的水汽,“朕猜猜,之前不肯回来,这下又肯了?”
“皇爷英明,猜得可真准!”蓝喜笑道,“小爷本来还说,在太庙为先皇后写经祈福,要住满七七四十九日,不肯回宫。昨夜爆炸过后,听闻养心殿窗槛与琉璃瓦掉落,唯恐伤及皇爷,今早急匆匆赶回来问安。但皇爷那时已经出宫了,奴婢好说歹说,才将小爷劝回端本宫呢,明日一早应该还会再来问安。小爷的孝心,那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皇帝把棉巾搁在脸盆边缘,由宫女端下去,“你也不必替他说好话。坤宁宫之事,朕还没有原谅他。”
“是是,皇爷的爱之深责之切,与小爷的纯孝之心,那是两码事,不能混同。”蓝喜圆滑地说。
皇帝笑骂:“老阉奴,一句话捧了两边。还有什么事?”
蓝喜仿佛这才想起来,“锦衣卫同知沈柒递了密报,说有要事,恳求面君。人就在禁门外候着,等了有……半个多时辰了罢。”
“沈柒?”皇帝略一沉吟,下令:“传他进来。”
蓝喜领了口谕,走出殿外,吩咐內侍去禁门传旨。
不多时,但见沈柒身穿藏蓝色御赐飞鱼服,随传旨內侍而来,在门外卸了绣春刀,稳步走入殿内。
皇帝先前赐他奏事时不必下跪,沈柒抱拳行礼,请了圣躬万安,方才说:“臣有要事禀报。”
茶香浮动,皇帝坐在圈椅上,端起桌面的黄釉茶杯,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沈柒盯着皇帝执杯的手指,语出惊人:“宁王有不臣之心。”
执杯的手指一顿,皇帝问:“何以见得?”
“宁王在京城安插细作,暗中窥伺朝政、拉拢朝臣,散播对天子与储君不利的谣言,实乃居心叵测,阴图不轨。万望圣上明察。”
“哦?”皇帝用杯盖推开浮叶,啜饮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细作拉拢你了?”
“皇爷料事如神。就在今夜,宁王细作向臣说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言论,意图诱臣改弦更张,为其效命。为了套他的话,臣还附和了几句。他话中骄狂悖逆之辞,臣不便一一言表,恐污圣听,但有一个称呼,引起了臣的注意。”
皇帝似乎很有兴趣,向他微微倾身:“什么称呼?”
“‘守门人’。他自称守门人,说背后是一条康庄大道。臣觉得这个字眼有些耳熟,思索良久,忽然想起——据守临花阁密道的龟公,也称自己为‘守门人’。”
皇帝径自沉吟:这个细节,尚未听御前侍卫禀报过。昨夜地下密道爆炸,沈柒、豫王和苏晏就在当场,是不是真的,一问便知,沈柒不可能、也没必要去撒一个会被人轻易拆穿的谎。至于“细作”之说的真假……
沈柒接着道:“于是臣不禁怀疑,隐剑门、七杀营,与宁王之间有什么关联?昨夜火药库爆炸,甚至更早前的诸多意外,是否也与宁王有关?”
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反问:“朕有一点不解,你是从何得知细作的身份?”
沈柒答:“冯去恶在伏法前,于北镇抚司诏狱里招认的。臣原本还当他临死胡乱攀咬,并未详查那个所谓的联络人,昨夜接触之下,才发现当时他的证词极有可能是真实的。宁王不忿信王之死,一边在朝臣中寻找效忠者,一边培植江湖势力,蓄养死士。除了怀有僭乱之心,臣无法想象他这么做还有什么其他意图。”
“冯去恶……”皇帝缓缓道,“这个名字,朕很久没有听到了。
“朕记得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你口中,似乎……也和宁王归成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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