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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笔磬折,簪盍良朋。城中名声阔躁的浩族是今天宴席的重要宾客,浩族身为天道四族之一,在重光城以德高望重所誉也不为之过,最难得的是,一族三杰浩苍龙、浩虣虎、浩笃虔亲临,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给秋城主。浩苍龙身穿银色袖宽袍子,袍领钿黑,长条的黑丝在白银袍子上显得十分明显,那胸前部分也缝满白绒软手钿边,他右手持一把羽毛扇子,名为“苍羽扇”,嘴上有微须,戴白玉冠,长得像白面书生。浩族当中除了族长浩荆南谁都肯给他面子,并不是因为他脸白,行为不偷鸡摸狗,而是他家财力雄厚,所谓这世上没有什么钱办不了的事就是指这种人。
浩苍龙的左手边坐着一位黄脸中年人,名为浩笃虔,与其侪辈并论的三杰之一,他平生没有什么爱好,除了逛重光城有名的贝子赌坊就是尚武练刀。膝下无子承欢的他,十八年前闹饥荒的时候拾回一个女婴,当时十分贫穷,很难将其抚养成人。再加上他的弟妹怀胎下嫁不远不近的东岭村生下一子,谁晓弟妹与所嫁郎君撇下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了,那一家子也没什么长辈,所以东岭村自身难保的民夫们便寄声过来给浩笃虔,将侄子领回去。重光城遭遇饥荒人人自危,都议论他肯定养活不了这一男一女小娃娃。
当时若是没有饥荒,他一定在赌坊度过,可是有了两小宝宝之后,萌生一点自知之明,帮族人干点活,能管饭吃,不至于饿死街头,去的最多的就是浩苍龙家。他每次带回的饭菜都给两个娃娃吃,孩子没牙,便将干饭含在嘴嚼碎嚼烂喂给孩子,时间久些,饥荒越来越严重,浩苍龙可不答应了,于是对他说只能一个人吃饱就可以了,饭菜不能带出去,签契约的时候写的明明白白,再说在这种环境很难将他们养大成人。浩笃虔不能眼睁睁看这两小孩饿死,他平生最喜欢赌,所以赌一把。每次活干完了,吃饭完回家,总能从口里吐出碎饭来。有一次被浩苍龙发现他的两颊鼓鼓的,不由地说两句,说那两小孩不是浩族之人,一个弃婴,一个名正言不顺的外产儿。含饭的浩笃虔性子直来直去,干活给浩苍龙还挑三拣四的他本来就很受气,张口就骂浩苍龙无情无义,害得放在嘴里饭天女散花般撒在地上,活也不干就回家,在家用点家具换点碎银买米吃,城外的铁匠屠长安听闻此事,专门上门拜访他,请他作长工,才得以保过饥荒,两孩子才不会活活饿死。
浩苍龙的右边是一个不怒自威的汉子,年纪与其相仿,名叫浩虣虎,同样是浩族三杰之一,满脸落筛胡,在家族当中,与浩苍龙很是亲近,被人称为龙虎兄弟,铁打的关系。
——
风尘碌碌的秋白商一破门而入,府内一阵喜庆欢呼雀跃不已,不识的点头示礼,认识起身阔叙。满脸兴高采烈的秋松鹤忙上前用激动的语气呛道:“儿子,你终于如期凯旋了,来来来,让爹看看,长壮了没,结实了没。”一边发问个不停,完全不像以前提耳命面的严肃的老爹。可能是多年不见,难免有惜子如金。弄得白商云里雾里,本来忍着习以为常的严厉家法也要见见这历尽三年风刀霜剑的老爹,谁晓得竟然这样霁然无事。
两人在一处专属的氍毹位子落坐,正襟危坐谈一些在外的阅历,秋白商早就编好了一堆语言忽悠过去,宴宾陆续敬酒不停。秋松鹤深情厚意拍一拍对儿子的肩膀叹一口气道:“唉!你娘去得早,我前几年得罪邪魔外道者甚众,没能力保护你之任,又负有创城之肩,只好差你去天虎潜修其身,以免妖魔邪祟报恨,当年多亏了能人异士相助清剿,不然那有这般安宁的重光城啊!”
听到“创城之肩”不由忆起昔日龌龊不足夸一起参与建城的太子,道:“老爹,太子殿下怎么没来给我这个老友接风洗尘拜访。”秋松鹤道:“儿啊!三年一看晃晃自消,实则时过境迁,太子他……”
嚷嚷酬酢之间,一道蹒跚的人影,后面紧跟一位穿着小斯装扮的人走进府来,进来的两位主仆除了衣服不同之外,各其气质不像一些平常主仆该有的,一者昂头挺腰,一者颓废迂行。大名鼎鼎秋府的嚣张跋扈下人皆不敢阻拦这两人,只是识相习惯性地行礼,正举杯同庆的宴宾一顾,来人竟然是身分昂贵的太子,他们惊讶这个许多年不访秋府的殿下今日临幸,各各弃筵席起身纳头便拜,秋家父子更是兴奋不已地下跪行礼,太子连忙扶起他们,叫他们不必多礼。秋松鹤没料到久违的师生情宜竟在今天能和睦相处?太子朗声道:“我早就说过,在我面前不须要繁文缛礼,我与秋白商乃同窗好友,诸位能临幸,本殿下深感为好友荣幸。”说毕。秋白商感到自个颠沛流离这段日子就这句话最好听了。
在席上有城内浩家的人占一小半,不怎搭理所谓的太子,只是敬于身分,略微拱手揖让回礼,他们有的人眼睛游离在那放纵的太子身上,就像打量一分不值的玉椟;有的只顾好自己眼眸中琼浆玉液,山珍海味。
好饮醴酒醉生梦死的太子令众席客自便,自己随身携带酒坛与秋家父子同几畅饮。秋松鹤提议与太子及自个儿子向后花园边饮着美酒边赏花。
辞别了席客,坐花园石凳上秋松鹤恭穆地敬了刚刚来太子及风尘仆仆的儿子一杯,三人齐喝下,其间多谈平常之事。
“殿下,我这一杯敬你的,三年不见了,思念成了一种疾病了!”秋白商呵呵笑着举杯道。
欢笑如旧的三人喝有多时,酒早已过三巡,秋松鹤喝口酒感概道:“大好河山娇绕,尽是他乡魔妖。”
放下铜樽的殿下神情恍惚,似是苦从悲中来,但是脸上沉暗无光,噤一口酒道:“城主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秋松鹤看太子如此大落,业已与以前大相径庭,道:“现今魔道四处起烽风,魆都扩张越来越大,部分其近邻尽为吞并,无辜百姓受难,盘蛇山打家劫舍,神出鬼没,实难消灭。”
不满修内功酩酊大醉的太子俊眉下丹凤双目微阖,手里还是握着一直带进热闹喧天的酒坛子,呼出一股纯香酒气,不容置疑道:“老师长久以来修仙访道,元来不效先天者不求长生利已,而有怀救世之心以自增其身,天朝当兴也,黎民便能安居乐业了。”
听见少到没有的奉赞言语的秋松鹤以为坚持不肯潜修的太子会回心转意,谁料他夸奖之后又问起天朝史上没记载着一位国主与正道冲突的事迹。
愕然的秋松鹤对此事略有耳闻,那是在十多年前戍守塞埸之时抓着一位闯入汉境的寒酸青年,搜身得一部月秦天下撰写的汉境史记,犯境的青年人自言喜好而赉怀。当时疑神疑鬼镇守边埵的秋松鹤便秘密·处死这位以为有意而为的青年人,后来防御事务稍安,连自己都不清楚事情真伪便想落实交差付稿既来瓜代的武将,于是暗中派人往西边的月秦天下、北面的金帝明邦、南方的南丘国与伐虹国以及东面的众多名族大邦。寻籍阅册,搜稽稗史,终于看到在一页上有所记载。
于是,秋松鹤向太子陈述当年竞邪王不满修行者滥用修为祸国殃民,有的私欲严重的还强行纳赋,收敛财物建筑庞大殿堂楼阁。当代国主竞邪王大怒,出兵征讨各方面势力,无论邪魔正道,全部针对打击。在一次正道与邪魔冲突大战之时,双方约战一个叫葬神荒岭的地方,无暇顾及各自基地。汉王便布置计划袭击各方软肋,没有成功,但最后两头兵力都奔北而归。然而正道也被那次突然而来兵灾有所破坏与伤害,无辜弟子门人不免死伤。因此,正道纠集各方势力包围汉境朝城,兴师问罪。汉王明知与正道交锋必败,考虑全局,便自杀身亡。后代子嗣有授受王登基者,不敢提及此事,连历史记载也抹去。
平时佻达无度的太子一听这般言语,装的镇定自若,道:“我本以为这只不过是国内一个传说,既然是真的。”又抓着一节一节地盘问那国王离如今是几代的国主,不辞口干舌燥。
秋松鹤叹口气道:“他乃第五代汉境国主,名为竞邪王。太子竟然闻得此事,想必知道先王全部过程了,那我不便多言此禁事。”
似醉非醉的太子嚅嗫嚅嚅道:“无妨……今日喝得那么尽兴。”
喝下多时好酒的秋白商看他脸颊绯红,体力甚是不胜交杯对饮,还连忙扶了一把。醉的快翻白眼的太子道:“我今天一来是为了庆祝我的好兄弟归来,三年磨剑,不利亦亮也。”带三分醒酒的状况高举酒杯单对白商邀饮。“二来,我想与你切磋切磋,以尽阔叙之情,可如今你在仙门道阀学术修行想必已有所成。本太子可较量不过你,但作为你知已的兄弟我,自有物件犒赏给你。”
太子一个拍手动作,院外一位家奴打扮的人一径欠身进院来,双手捧着古香古色的幽红小盒子,放在三人饮酒的光润石礅上,抽身告退而去。
秋白商不解是何物,但也猜得一二,想来定是那好玩的奇珍异宝,与自个久违的太子殿下又客气了那些异姓兄弟的情份了,就装作十分不好意思地推辞几回,但心里有些讶异他的举动。
两人将就而放下酒瓮,老练的秋松鹤也感到一丝不寻常,若是在未去丽春院的三年前有可能是他作派,自己也收惯了簪缨世族的东西,也见怪不怪了。但也因为这样让一些夤缘攀营之辈有机可乘,净做见不人勾当,收与不收皆是麻烦。
镇定的秋松鹤正酌酒想处,太子慢慢地起身道:“以后这重光城的倅主,便有你这种有修为的人来担当此任,我也好清净,安心往那花街柳巷的生活了。”
此话一出,秋家父子如闻雷霆之声,震动胆腑,弃了酒瓮便跪下匍匐万般推卸,语言举止恳切。秋松鹤抬起头来道:“殿下使不得,白商虽然与你情同樘棣,可万万不能但起倅城主的位置,殿下三天前将城主礼让于微臣,如今不可将倅城主这种厚恩之爱再给了我秋家,无以受惠,望殿下饬回不智之举。”他的哽咽声音略显苍松,但却是无比的字字铿锵有力。
太子微微点头笑道:“秋城主所言不无道理,不过你们放心,我有心礼让是为了全城万民福祉所谋,你们也不必推辞。”没等秋氏父子再次回应,遂徐徐旋卷起绵绣双袖,负手于后清濯的背,缓缓地径出廷院,穿过为秋家祝贺的客人,抛下几句简单的话语:“一卷宏图入谁手,穷碧无辉糯茫照。山河已非旧山河,今朝只付章台柳。
哈!”
松拔的熏醉步调,似在讥讽着人与事,几句口头的语言,似乎使在场众人不得不感慨,只有一批浩氏家族的人才不屑一顾,可他带着酣醉淋漓高岸伟俊的身体以及当年信誓旦旦为孤城出谋划策的心,离开了,离开了这人声鼎沸锣钹齐奏的秋府。
——
此刻的丰盛宴席已经觞箸交响,全个大院摆了上好檀木桌子,每个都辅上艳红的绸缎料子。西首靠一枝漆红的柱子的一片酒桌是秋松鹤请名声鼎沸的雨族,雨族之人都喜欢穿浅蓝衣裳,他们当中一人蓝衣少女叹道:“你们说,他是本天朝唯一太子,不愁这太好江山落入别人手里,为何如此自暴自弃呢?重建重城时,他还是规划不错的。”
一个苍松又不失娇转的女声回应道:“还不是为了一个女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雨族蓝衣女子秋水移眸看向那女声来处,隔五丈远,浩族那堆人也夹在其中。那是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妇人,有几分姿色。对于太子的事蓝衣女子不确定道:“恐怕不是吧!”
那妇人大西女村有头有脸的人物,丈夫乃是屠夫,在村里谁家若拔掉她门口一根草都要追几条街打。整个重光城的人都认识她,本来秋松鹤只想请她丈夫,可她这一辈子就喜欢攀贵权,想方设法参加秋公子的回归宴。
北边大槐树下一位中年人起身来到那妇人旁边坐下,陪笑说道:“堡偕婶啊,何必搭理一个娃娃,您是什么身份,我们大伙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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