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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鹏的一篇寿序（第1页）

刘大鹏是晚清民国年间山西一位地方乡绅，光绪二十年（１８９４）乡试中式。一生主要事功有二：一是整理乡邦文献，特别是晋祠文献；二是留了一部《退想斋日记》。原来大鹏声名不出三晋，后因几位学者如乔志强、行龙、罗志田及英国沈艾娣的重视，一般研究清史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人物了。

沈艾娣撰《梦醒子———一位华北乡居者的人生》，我早有耳闻。她来太原搜集史料时，当时还在山西大学念硕士的毕嫒是我在山西作家协会的邻居，她陪同沈艾娣采访，我从毕嫒处对沈的写作略有所知。读到赵妍杰译本《梦醒子》（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１３年）时，我虽乞食闽南十余年，但和太原几位搜集地方文献的朋友时有往来，对刘大鹏史料也曾稍有措意。关于沈著的评论已有多篇，这里补一则沈著未涉及的史料。

太原早年留意地方文献的一位学者是张友椿，他在山西很有名，可惜１９６６年就去世了。他生前的著作如《太原文存》《王恭襄公年谱》曾得到过常赞春、郭象升等山西著名学者的评价。张友椿是刘大鹏晚辈，来往较密，刘大鹏故去后所立《刘友凤先生碑铭》的经理人中即有张友椿名字。２０世纪３０年代初，张友椿编《太原文存》，当时健在文人中，收刘大鹏文章最多。张友椿故去后，生前所撰文稿多有散失，近年来，由《晋祠杂谈》印出，很受喜欢太原地方文献的朋友重视。我曾在旧书网上购过三册张友椿早年散出的稿本，细读后发现稿本中保存了丰富的太原文献，涉及刘大鹏处颇多，现补一则：

张逸蓬母宁太孺人七十寿序

天地之间，人为贵，万物之中，人最灵。既生为人，非以其能言语能饮食为贵，亦非以其能文章能学问为灵。却以其能者，父母为贵，能竭其诚，以尽孝为灵。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正不严而治，先王见孝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博爱，而民莫遗其亲，陈之以德义，而民兴行，先之以敬让，而民不争，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大鹏虽尝念此训，却未悟自己不孝罪大，无所逃命。迨至与逸蓬相交，见其克尽孝道，人无闲言，始悟自己不孝之罪大，方才企图免罪之策，乃以孝经所云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严以律己。嗣见逸蓬之父山卿公佩玺神归道山后，逸蓬事其母宁太孺人，孝念倍觉其诚。逸蓬名友椿，素行简约，而独以奉事萱堂一节，宁奢勿俭耳。逸蓬年来或膺学校教员或就省垣教育厅科员之职，莫能在其母宁太孺人膝下亲身奉养，尽其孝心，乃命其胞弟、友凤以及其妻侍其母侧，谈今论古，解其母之烦闷，可见逸蓬孝母之意，无一日不诚也。逸蓬除尽孝心外，则其为人，淳淳闷闷，无计较心，磊磊落落，无得失心，雍雍穆穆，无爱憎心，坦坦平平，无偏私心。人或凌侮，无竞争心，人或谤詈，无嗔怒心，此皆岁渐涵濡，家教之久而然也。极而言之，逸蓬不但孝亲之念爱性独厚，即好学之心，秉之庭闱者亦深。凡其平日撰就之简编文艺，不令人见，以显其学问之深沉。人所共见者，唯明代王恭襄公年谱一书焉。至于他人之著作，亦且搜罗移录，不惜心力，并将大鹏之所撰各文艺草册，悉撰提要，以备参考，甚或作序以寄其意，书"以留其名字。大鹏见之，无不惬意，遂保存之，眷恋不忘耳。今年为重光（辛曰重光）大荒落（巳曰大荒落）岁中秋八月十八日，系逸蓬之母宁太孺人七十诞辰，所有邻里乡党戚族友朋，以宁太孺人温和淳笃，尊尚德义，佥称觞拜，贺于逸蓬府内，作诗赠序，以祝难老。众属大鹏为文寿之，大鹏年已八十有五，心思昏昧，且又健忘，恐将逸蓬之嘉言懿行及其母宁太孺人闺范妇德，莫能全行表出，以介眉寿，势必贻笑于大雅君子，谓大鹏老而无用，为斯世之废人也，乃不得已为此序，糊涂实甚矣！

目前所知刘大鹏传记有三种，先后为李海清《刘大鹏传》（《晋阳文史资料》第８辑，２００４年），殷卫东、田雨羲《晋阳名士刘大鹏》（三晋出版社，２０１０年）和沈艾娣《梦醒子》。三种传记作者均未涉及此则史料。

寿序虽是应酬文字，但有时亦能见出撰者性情及思路。写刘大鹏的传记，一般很重视儒家文化传统对其成长的影响，特别是沈著中还单列一节专门论述“孝子”

刘大鹏。此篇寿序起首即引《孝经》，后面生发的感想也不出《孝经》观念，足证刘大鹏思想的一般来源和特点。此篇寿序后第二年刘大鹏即去世了，此篇或可视为大鹏最后的文字。

地方人物引起学者关注，对丰富和深入研究地方人物大有裨益，但地方人物史料来源相对单一，外面学者很难有整理乡邦文献学者那样的耐心，长期留意一个地方人物，所以细部文献较容易被忽略。已有关于刘大鹏的传记及论文，多数依赖《退想斋日记》和刘大鹏《晋祠志》，基本没有涉及刘大鹏的交游，孤立文献的过度使用，对于理解历史人物难免局限。其实，刘大鹏早年和太原文人往来史料，在地方文献中还是有迹可循的，如常赞春、郭象升、张贯三、赵铁山、张友椿等同时代地方文人别集中间或有可用史料。

２０１９年１０月７日于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