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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1页）

喕过了有五六天，倪飞翔骑着偏三斗摩托车出现在李蓉生家没有围墙的院子里。他喊了声：

“李蓉生在家吗？”

“哦，是你！首长视察工作来咧？”张玉贤走出门来，飘着凉话说。

倪飞翔依然穿着那件米黄色的风衣，熄了火跳下车来，就在院子里跟张玉贤展开了对话。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是嫌我近些日子没过来吗？”

“咋不是的！两个人的生意，都甩给我掌柜的。你呢，穿得琉璃皮张跟个皇上他二爸一样，清闲得很。”

“这你就不懂咧，我俩是有分工的，各展所长嘛。”

“分工哩，当甩手掌柜的，谁不会？”

“哈哈！哈哈哈！”

倪飞翔张开嘴巴，久违的爽朗痛快的哈哈大笑声，就在院子里宣泄似的大响起来。他举了举手中的棕色公文包，朝张玉贤挑战似的以问作答：“我能拿来单子，一张单子五六万！你能吗？哈哈！”

倪飞翔说着话，爽快地大笑着，从张玉贤面前走过。他进到屋里，把一张打印着红色抬头的单子拍在桌子上。张玉贤看了看桌子上那张单子，就闷不作声了。李蓉生还是很喜欢听到倪飞翔那极富特质的哈哈大笑，这笑声能给人热情，能破人郁闷，能带来新的希望。他听到这笑声，就知道是倪飞翔拿着单子来了，已经早早迎出门来。他要给倪飞翔一个台阶，轻叱妻子道：“去去去，泡你个茶去，哪来那么多话来！”

张玉贤沏了壶茶，洗了杯子，放到桌上。李蓉生就打发她去车间盯着做伞：

“你还去盯着，但不要太厉害了，昨天就少了两个人！”

张玉贤走出门去，倪飞翔忍不住说了句：“你这媳妇的嘴，就是太厉害咧，谁都敢说。”

“不要理她，就是个‘人来疯’，过去就没事咧。”

倪飞翔拿来的那张单子，还是省公安厅的。李蓉生一看那熟悉的红色抬头就知道了。公家的单子是最好做，也是最安全的单子，虽然有时候货物是难找一点。李蓉生从来就不怕辛苦，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上当受骗。这种打有红色抬头的单子是最安全的，此前他们做过。李蓉生高兴地拿起单子来看，采购的项目是长江牌７５０型偏三斗警用摩托车，数量７辆，总价值五万三千二百元。

倪飞翔端起茶杯，小口啜了一下，故意不先说采购的事，也不讲拿这张单子有多难。他竟侃侃而谈地讲起这一年多做生意的感悟来：“那晚你不去找我，我也知道伞的生意又做赔了。咱得另想办法，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我近期一直在想，想咱开店以来经历的事，走过的路，只有我们省厅给的那张单子最为顺利。于是我就想，还得去寻小荀！你猜怎么着？”

李蓉生听着，心里也产生了共鸣。他和倪飞翔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大学的人，在单位也都是受人夸赞的人，为啥做起生意来就四面楚歌到处碰壁呢？

倪飞翔此前当秘书的时候，经常帮领导写总结，是个喜欢总结的人，李蓉生也是懂得反省的人呀！所以倪飞翔用写总结报告的方式开头，立刻抓住了李蓉生的心。两个人喝着茶，讨论式地探讨起他们做生意的得失来。

“小荀怎么说？”

“小荀说咱们做生意的方法有问题！做生意就是拿单子，拿到能赚钱的单子，你才能赚钱，就这么简单！可是，拿单子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单子在哪里？当然是在当官的有权人手里，所以要做生意就必须跟当官的人打交道。

哈哈哈！不信你看，社会上那些成功的商人，有几个没有一些背景？还有更高明的，他们啥也不用做，也不用冒一点风险，只要能找主管领导批个条儿，要一个指标，跑一个项目，一倒手就是几千块，甚至上万块也只是小菜一碟儿！要不世人都叫他们‘倒爷’呢！哈哈哈……”

倪飞翔说到兴奋处，又肆无忌惮地响起他那招牌式的大笑来。李蓉生自然一听就懂，但是他心里很不受用，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人。他不想跟他在理论上争论什么，眼下最让他关心的就是怎样才能赚到钱并尽快把亏损窟窿填补上，而且他也知道倪飞翔肯定要炫耀一下他的成绩，就有意送他一个梯子，插话道：

“这一次小荀没让你请他吃饭？”

“饭局还能少得了？你知道我拿这张单子有多不容易？吃饭请了三次，还帮他干了两天活儿。你是不知道，围着他转的有多少人，那还都是些有头脸的人！”

李蓉生知道，要顺着他的话路说下去，再给一小时也说不完。他晃了晃手中的单子，故意岔开话题：

“这些车到哪儿去搞？”他知道，这种车肯定不容易找到，就跟上次跑头盔一样。

“市面上没有，要到江西南昌去，而且是在深山里头，是个国防军工厂。

‘三线’建设时期，国防军工类大厂大都建在深山里头。”他们转入讨论怎么样做这笔大单，并预算盈亏与操作方法。

“这笔单子大有赚头。我打听过，那边一辆车价在五千元左右，盘回来可能要到五千七八的样子，小荀给的价是七千六百元。做好了，可以赚到一万两千元上下！”

“提货咋提？”

“这回跟第一次不同，咱得垫一部分款，先把货提回来。货到西都须交省厅器材处验收合格入库后，才能结清剩余款项。”

“要垫多少款？”

“我争取到一万元的预付款，要是别人做，小荀是不会给的。剩下部分就看你收回的伞款够不够了。”

“账上收回伞款不到两万块，加一万也是不到三万。厂里提货要三万五，途中人员食宿还有汽车运费呢？”

“这，只能靠咱自己想办法！还有，这一趟出远门不但辛苦，风险也很大，路上有任何闪失都是咱自己的。你要特别小心！”因为责任重大，倪飞翔走出门又二次回头来叮嘱。

李蓉生当然明白，如果路上车翻了，或者被查没了，本和利就都没有了，窟窿就更大了！说白了，任何一笔生意，都不是好做的，都是有风险伴随的。

他们商量好后，李蓉生只有赶快再去催收伞款，倪飞翔也要回去准备相关的采购手续。这一回采购的属于公安装备，手续不全路上是不会放行的。

倪飞翔转身上车准备踩油门的时候，又叫住李蓉生叮咛说：“这一阵儿，厅里看得很紧，没要紧事不要打电话。厅里采购物资，我是厅里的人，也不宜经常抛头露面，尽量注意点儿。还有，以后有事不要再往新安医院跑，让牛桂英知道了也不好办。”李蓉生的公职出事后，倪飞翔也感到后背有些凉，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