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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年光（第1页）

理发青青在小城开了家理发店。

青青不但人长得好看，而且手艺精湛，服务更是一流。

客人进门，她热情地打招呼，帮客人脱下外套，挂在墙壁的衣架上；给客人洗头，用香而不腻的洗发液，水兑得不凉也不热；理发时，在客人脖颈处系上雪白的毛巾，外面罩上洁净的围布。整个理发过程，犹如演奏一场行云流水般的交响乐：剪子翩翩舞动，咔嚓咔嚓，发出轻快悦耳的声音；电推子缓缓推进，嗡嗡嗡嗡，像蜜蜂在百花丛中采蜜；剃刀从面上滑过，沙沙沙沙，像贪吃的蚕儿吞食桑叶……理完发，青青总是小心翼翼地用电吹风把客人湿漉漉的头发吹干，然后解开围布取下毛巾，再翻开客人的衣领，换一条干净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掉落在衣缝里的碎发屑。整套流程做得那么干脆利落、轻松自如而又完美无瑕，令客人感到无比舒适和享受。客人临走时，总不忘留下句：“青青理发就是好！”

理发店生意越做越火，终于名声在外，整个小城几乎无人不知，就连小城里的“头头脑脑”们理发，也都首选这里。

一个周日上午，阳光明媚，天气极好。理发店门前停下一辆黑色轿车。一个年轻瘦高个儿从前门下车，迅速打开后门，扶下一位矮胖的中年人。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朝店里走去。青青一眼认出，走在前面的矮胖子是本城财政局的张局长，她连忙打开门微笑着迎他们进来。

青青给张局长沏了一杯茉莉花茶。不等局长伸手，瘦高个儿抢着接过去，用手撩着茶气嗅了嗅，然后还给青青，满脸严肃地说：“档次太低，局长怎么能喝这个！”说完从兜里掏出个精致的小茶包，满脸堆笑对局长说：“上好的碧螺春，早给您备着呢！”局长颇为受用地点点头。青青只好另换杯子沏上碧螺春，顿时缕缕茶香在店内飘溢。

该理发了。不等青青动手，瘦高个儿麻利地帮局长脱下外衣，挂在墙壁的衣架上。青青调试好水温，请局长洗头，瘦高个儿伸手先试试水温，又拿起洗发液闻闻，“不行，换好点儿的！”青青就把价钱最贵的那瓶名牌洗发液打开。开始理发了，瘦高个儿站在一旁细致观察，指指点点，一会儿嫌长一会儿嫌短，弄得青青浑身不自在。眼看要理完了，青青小心翼翼地翻开衣领，准备用新毛巾去擦拭，被瘦高个儿用手挡住：“慢！”瘦高个儿一把推开青青，俯下身去，一边用嘴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毛巾不干净，用力太大容易划伤皮肤……”一口气吹了十几下，才停住。青青站在旁边好不尴尬：“局长，您真有福气，摊上这么个好儿子……”话没说完，局长哈哈大笑：“青青姑娘别瞎说，他是我们局新上任的马副局长，从乡镇提拔的优秀青年干部。”青青脸一下红了，连说“对不起，对不起”。瘦高个儿并不介意，只是笑，拿起梳子帮局长梳头，梳好后，从墙上取下外衣帮局长穿上。局长起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得直点头。马副局长在他身后更是赞不绝口，倒不是夸青青，而是夸局长看起来更年轻、更潇洒、更精力充沛、更容光焕发了，边称赞，边掏钱结账。

望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青青苦笑着摇摇头。桌上剩下大半杯碧螺春，青青抬手倒进了垃圾桶。

此后，每隔二十来天，马副局长必亲自陪同张局长到青青理发店理发，而每次都重复着与上次的流程完全相同的动作。

转眼一年过去了。

又是周末，阳光明媚，天气极好。一对中年夫妇步行来到理发店。

青青见是张局长，连忙微笑着迎他们进来。“局长，您好，欢迎光临。”局长摆摆手：“莫叫莫叫，我已不是局长了。”青青愣了一下，不再叫了。局长向太太发话：帮我把衣服挂起来，再试试水温，看洗发液好用不好用。太太满脸写着不高兴：“不是有理发的吗，还用得着我？！”青青赶忙动手，帮局长挂好外衣，伸手试试水温，打开那瓶价钱最贵的名牌洗发液。理着发，青青忍不住问：“咋不见马副局长呀？”

局长不吭声。太太没好气地说：“甭提那白眼狼啦，上个月刚被俺老头子扶正，还没出满月就恩将仇报，把老头子挤出了财政局……”局长摆手示意不让太太再往下说，自己却重重地叹了口气。

青青这才发现，个把月不见，局长仿佛一下子变老，头发稀疏了好多。

200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