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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娘（第1页）

吾名陆升，字云玘。

世人云，百无一用是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有九人堪白眼。曾几何时，吾每每闻及定会上前与他们理论，如今，吾才发现他们所言，字字皆实情。所谓，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尽是诓骗之词。十年寒窗读书苦，一朝落榜皆啰嗦。

吾家祖上世代务农，偏就出了我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穷酸书生。据说，是幼时抓周选了笔墨，双亲喜悦不已，特意起了“升”字为名，便是盼着我早日升官发财。自记事起，爹娘便要我一门心思读书，此前更是变卖了家产供我赶考，如今，名落孙山，真真是成了全乡人与同窗的笑柄，揭榜当日，我纵是万死也难平心中郁结，便是再无颜面还乡见乡亲父老。

深夜急雨，恍惚间行至河边，竟真的失足落水，原以为天要亡我，便不做挣扎，任那河水彻骨，鱼虾啃噬。

然，在那幽深河底，我却体味了另一番光景，竟分不清是真是假。《神童诗·四喜》有云，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河底光景，四喜有二，状元及第，娇妻在侧，此番境遇纵是幻象亦死而无憾，只可惜一枕黄粱终须醒。

醒来时，得见眼前之人：雾鬓云鬟，青丝如瀑，精雕细刻的纯银发簪插在头发两边，眉如细柳，杏眼含笑。斜襟的藕粉色上衣，外套一件蓝紫色齐腰的宽袖对襟短衣，同色的百褶襦裙长可抵足。衣襟袖口上的刺绣巧夺天工，明艳绚丽，都是各种形态的蝴蝶纹样，腰间的银质环佩精巧异常。

“你醒了。”她朱唇轻启，细语柔声，恍然如梦中娇妻。

“娘子。”

“傻书生，乱叫什么，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此时吾才留意到，她的身后还有一位老者。

“姑娘恕罪，小生昏聩，竟失礼唐突了恩人。”

“罢了，不跟你计较，”她轻微摇头，耳环与发簪发出轻盈悦耳的声响，“我叫珟瑶，这位是张伯，你刚醒，不宜四处走动，身体若有任何不适随时叫我。”

自第一眼见到珟瑶，吾便下定决心守她左右，以报救命之恩。

再世为人，吾多了一项特殊的技艺。与吾而言，这感温辩物的技艺并无用处，唯独能帮到珟瑶便是最为欣慰之事。

身为读书人，自由习孔孟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若非亲眼得见，亲身经历吾断然不会轻易相信，世间竟真有如此光怪陆离之异事。

那日，镇上有一富户家独子娶亲，几乎请了全镇的人吃酒。据说，新娘有着倾世之颜。吾与珟瑶在其家中观礼时，看那新娘有异于常人，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彼时，吾还不擅用异瞳，并不知道这异样是为何意。后来才知，所谓感温辨物，便是所有人、物皆有不同的温度，温度不同，在我眼中呈现的颜色便不同。而当时，吾之所见，新娘乃是蓝绿之色，而寻常人则是红橘二色。如此便说明，那新娘并非人类，至少不是活人。

那场婚事办的甚为隆重，喜宴摆了三天三夜，众人各个艳羡不已。

然，太过美好之事物终是幻想泡影。

一个多月之后，那家人便遣管家深夜来访，求珟瑶救命。

待其家人将那独子抬进“暝色”时，已然面如枯槁，色同石蜡，双眼圆瞪，目光凝滞，似惊恐万分之状。珟瑶靠近一番查探，眉头微蹙，尚未开口，那家的老爷夫人连同管家下人“噗通”一声齐整的跪在珟瑶面前，声泪俱下，哀求珟瑶务必救活爱子，并承诺愿以千两黄金予以重谢。

珟瑶望向吾，一脸无措，这样的场景她最是应付不来。吾会意，将众人劝出房内。

接下来，吾便亲眼见珟瑶将尸蝉放在那富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