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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看到浆儿目中那一抹愁思,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在卜桂山修行的芙殇,那时候的芙殇年纪尚小,与他们很玩得来,都自从芙殇回到凤顶仙山,再见面时,他们都已经长大,芙殇出落的更是美丽,那本就好看的脸庞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之所以说惊心动魄,也许是因为芙殇的身份,也许是因为那伴着美丽而生的冷漠和高贵,这样的气质与叶轻船记忆中的芙殇很不相符。
芙殇很少会露出愁思,饮酒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伤口扒开给别人看,不会把自己不开心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好让别人更开心,她用她的冷漠和冷酷掩盖着心里所有柔软的地方,好让自己无懈可击,因为她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圣皇父君,她别无选择。
莲霜死后的那些日子,她曾在卜桂山陪伴他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的芙殇就经常露出这样的恍惚的深思来,但他沉浸在失去莲霜的巨大痛苦之中,对她的状态,他视而不见,只因他对她有恨,他恨不得将她也一并扔下往生涯……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倘若他那么做了,便是给了顾念一个堂而皇之进攻卜桂山的理由,对她视而不见,便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从他感应到莲霜魂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开始了近十万年的奔波和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他已经找到了莲霜大部分的魂魄,只差主魂,莲霜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极大,但相比与莲霜复活的喜悦,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那些所谓的代价,与此同时,他也反思着自己,愈是反思,对芙殇的恨便愈淡,直至如今,变成了一种亏欠。虽然她曾伤害了他的爱人,但她也同样得到了惩罚,倘若他能够多为她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些,也许便不会成就如今这惨淡的局面。
但现在的浆儿,是一个褪去所有光环的芙殇,她被许多人看似恭谨的冷落和奚落,她很无助,也很迷茫,她不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局面,事实上叶轻船回来的时机很巧,刚好是浆儿招呼客人未果的时候,他看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浆儿站在热闹的人群里,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既尴尬又迷茫。
其实在寻常婚宴里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他的婚宴并非普通的婚宴,他也不是无端的邀请如此多的来宾,而他们中间许多人的态度便是赤裸裸的先礼后兵,他甚至听到了浆儿那微微有些异常的呼吸,与四周的低语交谈声相比,显得有些讽刺,浆儿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却听得很是清楚。
叶轻船很不高兴。
慕忠夫妇自然也看到了此事的局面,也清楚浆儿的处境,这不过是大家故意为之罢了,但显然浆儿在叶轻船心里的位置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般微不足道,甚至恨之入骨,他待她依然如初,这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他也未曾料到,叶轻船依旧如此维护芙殇公主。但在幻境里的这些年,他也看得清楚,叶船儿对叶浆儿的情感,并未因为莲霜的死亡而有任何的改变,这便是他疑惑的地方。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些传言也有其真实的地方,比如叶轻船对芙殇公主也是有情的,并非如他料的那般绝情,倘若真的绝情至此,为何莲霜因芙殇而死,叶轻船为何对芙殇依然如此爱护?虽然十万年的时间不短,但如此深仇,又岂是时间能够抚平的?
李朝然却不似慕忠那般,她知道莲霜虽然命运多舛,但福报更多,她最终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她可以想象叶轻船为了莲霜付出多少的努力,她也明白其中的艰辛,也许是因为莲霜还活着,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让叶轻船对芙殇公主的看法有所改变。事实上叶轻船并没有说关于莲霜的话题,但她猜想莲霜应该并不像她了解到的那般,只能活不足百年之龄。也许,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而她不知道的秘密,那一定是大秘密。
但她并不想挖掘叶轻船的秘密。
这时间所有的情感,都是值得尊重的。
她看到芙殇化身的浆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酒席之间,哪怕中间还有百花点缀,但浆儿那一瞬的落寞和不解,她都看在眼里。她本想上前为浆儿解围,但叶轻船制止了。她看到叶轻船的目光,有一瞬仿佛寒风怒吼,但转瞬便归于平静。他站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只说了一句话。
“用心看看。”
这句话说的毫无厘头,李朝然听不明白,但她明白叶轻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一句话出来。这句话,显然是有深意的,她稍加琢磨,便晓得叶轻船是让她观察一番。可是观察什么,就耐人寻味了。
但李朝然却并不觉得叶轻船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虽然叶轻船没有解释给她听,但她依然认真的观察起来。首先是这里所有的来宾,除了婚礼现场出现的那七八十位姑娘与那八个年轻男子,以及叶轻船的那四个师叔以外,其他人却五花八门,但人数却极其可观,光是看席面,就一眼望不到边,很是壮观。
李朝然发现这里不仅仅有仙界的官人客卿,也有许多魔域的名望之门第,甚至还有许多李家之人,还有好多江湖之士,但好在李朝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竟然能够认识这里的大多数人。有些人与叶轻船是真的交好,有些人却是表面交好,实际上却暗箭伤人之辈,与叶轻船的关系分外紧张,这让李朝然十分疑惑,她不明白叶轻船为何会在婚礼现场邀请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叶轻船接下来的话,为李朝然解开了疑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你们二人般,能够留一缕神魂在幻境之中,代替本尊。这是幻梦术。”
李朝然惊讶道:“幻梦术?”
叶轻船点了点头:“是的。”
李朝然对幻梦术并不陌生,幻梦术便是借助幻境本身的力量,用自己的意念凝结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影子,这些影子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却可以暴露他们本尊内心的真是想法和秘密,缺点便是很快便会让当事人有所察觉,并最终制止。这些在幻境里被幻化出来的人,在现实中会很嗜睡,醒来后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并不会意识到是被人使了幻梦术。
至于时间的长短,便要看施法之人的修为强弱,以及幻境的稳定程度和厉害程度,而光兽的幻境,显然是最理想的场所。明白了这一点,李朝然观察的越发仔细起来。
直到云泽起身将浆儿邀请到她们那里,叶轻船才一步而去,到那个气球的世界里接莲儿一起,完成属于他们共同的婚礼。
其实在仙界,是没有新娘敬酒这个环节的,但在红柳生活的世界却是有的,这长婚礼虽然是在幻境里进行,也没有经过陶振南夫妇的同意,但这场久违的婚礼对他却极为重要,因为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就是莲霜那张过目难忘的脸庞,这是十万年来唯一的一次,莲霜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如果没有光兽的幻境,他也不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故而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他都不想忽略。
他没有叫醒简玉竹和其他几位姑娘,带着莲儿继续走到下一桌……很快的,他便来到了聂青湖所在那一桌,那一桌坐的都是聂青湖的儿子们,聂老大在另外一桌,已经醉了,聂十三和聂无双都与聂青湖坐在一起,看到叶轻船,聂十三和聂无双都十分开心,反倒是聂青湖有些微醉,看那样子,他喝了不少酒,但显然他的酒量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到如今,也不过是微微有些醉意罢了。他站起来,给了叶轻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你的婚礼,我怎么能够不来?”
叶轻船锤了聂青湖一拳,笑道:“这些年你躲到哪里去了?”
聂青湖沉默不语,叶轻船又问道:“这些年嫂子很想念你,你应该回去看看她。”
聂青湖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魔域已经不是曾经的魔域了,许多事情很难回到最初的时候……”
叶轻船拍了拍聂青湖的肩膀,说道:“说什么呢,我还在,我们永远都是最初的时候,你家老爷子还好吗?”
聂青湖说道:“老爷子一直在闭关,很多年了,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面……”
聂青湖有些怅然,但显然更加无奈,叶轻船不晓得聂青湖为什么会感到无奈,他明明可以回到魔宫,回去看他的父亲和妻子,回去教导他的儿子们,哪怕当年他和聂青湖兵戎相见的时候,聂青湖退缩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该过去了,聂青湖也不该颓废到这种程度才是。
叶轻船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聂青湖又沉默了,叶轻船也不催促,反倒是聂十三和聂无双在傍边帮腔,劝他们的父亲早日回来,埋怨聂青湖不该离开这么多年。
聂青湖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看了看周围热闹的宾客,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聂老大的身上,聂十三说道:“大哥已经醉了呢,不省人事了,父君无需担心,我们一会儿扶他去客房休息。”
聂青湖没有说话,他示意叶轻船把手伸出来,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聂老大,显得极为谨慎,但聂十三显然看不出聂青湖的心思,倒是聂无双,那略显妖异的棕色瞳孔闪过一抹疑惑,但转瞬之间,那抹疑惑便已消失不见,他把目光从聂老大的身上收回,对聂青湖说道:“大哥确实醉了,不过父亲放心,我和十三都在。”
聂青湖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兄弟二人好久不见了,恭喜你,终于抱得美人归,我们先喝一杯。”
叶轻船笑道:“当然。”
说着,叶轻船拿起酒壶为聂青湖倒了一杯酒,道:“聂大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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