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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容皇后亲尝的,正是那铜匙所盛出的汤药。
如此一来,太后固然以命相偿,皇后自身亦时日无多。
皇帝直直地看着皇后。
他想质问她,为什么不信他,为什么以身涉险,不顾他和幼子……
他想对她解释,关于长子的心疾,关于发妻叶氏,关于所谓的文德皇后画像,关于淑妃简氏,关于为何把二皇子交由萧氏教养……
尤其是,她数次问起的,他为何求娶她。
自幼时起,外祖父和母妃便教导他言多必失,这么多年,他早已养成了寡言的性子。
头一次,他想开口。
想把他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以及他对她的心意,详尽地告诉她。
可他看着她的病容,又觉得,因为他少年初见她时生出的妄心,已使她陪着他受了这么多累,从前夫妻相伴的时候,他惜字如金,此时她时日无多,他又何必为了自己舒坦,再说些惹她伤怀的话。
终究是,多说无益……
容皇后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自长子夭折后,她头回笑着看向皇帝:“三郎……”
皇帝心神微震。
母妃向往寻常百姓人家的亲情,在他幼时,私下偶尔会唤他“三郎”。
新婚之夜,大红的鸳鸯喜被里,他看着比春花更鲜妍、娇羞又可爱的小姑娘,情动难抑,忍不住在她耳边低语:“钰儿,唤我三郎!”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他了。
容皇后仍在笑:“虽然有些不恰当,可我想着,都这个时候了,若还是陛下、臣妾的,这夫妻做得不免也太生分了些!”
“你便,再包容我一回吧!”
“这些日子,我仔细地想了很多事,奕榕的事我不该一味责怪你……今后,也还要劳烦你,继续费心照顾奕梒……”
说起幼子,容皇后忍不住落泪:“将来,他若是不理解我今日所为,请你替我开解他,非是我看重奕榕更甚他……”
说到这里,皇后摇了摇头:“罢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在母亲心里,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我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她拭了拭泪,又笑着看向皇帝:“不说这个了,你定然会尽心照顾奕梒的。”
“说说你吧……”
“你以后再娶新妇,可要好好对她啊!”
“做你的妻子,虽然尊贵无双,可是,也很辛苦不易的……”
“她到底是你的妻子,不同于旁人,你多和她说说话,不要总是让她惴惴地揣测你的心思,类似教养儿女、举行宫宴之类的事,也不妨和她有商有量……”
说着,皇后忽然停住了话头,她自嘲地笑道:“你再娶新妇,一定比我聪慧许多,这些我想不通、处理不好的事情,她一定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我还是说说自己吧……”
她伸手指了指榻前小桌上放着的锦盒:“我近日整理箱笼,稀罕贵重的多是御赐之物,嫁妆里头亦多是金银或寻常物事,唯独这两件不同些,将来,待奕梒娶妻了,还请你替我转交给他,就说,若人死后果有灵识,我定然是牵挂着他的……”
皇后眼中盈满泪水,难以继续说下去。
皇帝侧头看去,只见锦盒里放着一件火狐披风,披风上头则放着一个雕工古朴的玉葫芦。
玉葫芦……
皇后的嫁妆丰厚,其中有很多价值不菲、雕工精致的玉器,她给幼子选遗物,为何偏偏选了这个玉葫芦?
少年初见时,他赠于她的,亲手雕的玉葫芦……
皇帝心中大震。
可他回过头来,皇后已阖上了眼睛。
她的嘴角,仍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恬静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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