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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隐没了,风柔若无骨,象前进的蚯蚓一样,我没醉,却累了,腿累心更累,当我一个人,在绵长秋夜里,踏着初上露珠,往回走时,家就是个影子,隐没了黧黑里,狗还在有一声无一声叫着,困意袭来,一切都呈倦态,夜深得往水里滑。
“李子北,你混蛋!”李瑞芹迎面一句,把我骂懵圈了。
这……这是怎么啦?在我的记忆里,她既不是泼妇,更不会无厘头骂人,今个儿吃错药了?敢骂更是绝无仅有,我六岁时,把李建玉胳膊下咬下来一块肉,他说我是狼生的,也让我名声噪响,和隔壁李精树的孙子小普大骂过,那家伙肥如猪白如猪,我12岁时,他一尖嘴大粪勺刨过我,据我大呢(方言:伯母)陈兰英说:当时脑浆子弹在地上,小普丢下粪勺抱头鼠窜大叫,差一点儿,命丧黄泉,我没事,13岁小普却在第二年夏天,吃了那条不吉利大鱼,不明不白死了,往事如烟,烟呛五腹,细节在我另一部小说《青涩》中有详载,“你吃错药了?”
“你让我找你找得好苦!”
“为啥?我不就在贾家沟这一亩三分地上转悠,你要想找我,易如反掌,怎么会……不好找?还骂人了,就不怕我抽你?”我扬扬手,吓唬吓唬她。
“你打!你打!你要不打我,你就不是人养的!”她象猪一样,往我怀里拱,又象我多年女人:撒泼直直向我怀里拱来!我地个乖乖,象锥子,我看见她满脸泪痕,轻揽她于怀,然后拍拍她丰腴的后背,麻酥酥,象静电击遍全身,她身上的香气沁人心脾,“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我妈已经托人给我说媒了,明天就看,怎么办?”
“看了就看,有啥了不起的?”
“亏你说得轻巧,看过了怎么办?”
“你愿意,我跟着喝喜酒,岂不快哉?”本是调侃,我这个人天生地幽默。
“放屁!”她在我胸前捶一下。
“你是不是闻见臭了?”
“你再糊说,我今晚上你家,跟你睡!”
“你敢!”我推开她,“虚以委蛇!”
“那要到什么时候?”
“不会是猴年,更不会到马月!”
“你确定?”
“我确定!”全身却哆嗦一下,那时,我是认定了李瑞芹,或许只是那一刹那,我抬起头,月亮又拱出云层,是那样光洁照人。第二天中午,我扛上破包,透着咸菜的焦糊味,返回学校。
李红旗当时双手卡着腰,耸耸肩,看着我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没有象以往冲我热情招呼,没有谁对我说起我父亲足以用一生来夸耀的“壮举”,二十块钱的确可以让我父亲爽一回,那是带着骄傲表情的,但噬酒如命的他,很快又变成一贫如洗的穷光蛋,靠画大饼难以维计,他很快就隐没在人流里,做了个“泯然众人矣”,甚至都没人刻意去提那事,牛芳芳在家里躲几天“羞臊”,又出现在人堆里,感觉又变成了好人,她的屁妇女队长,其实撤不撤职一个样,很长时间都不起什么作用了,二土匪从此抬不头来,李宜忠也不再拿他当回事。
李红旗表面消停下来,内心却激烈挣扎起来,他很多时候,远远对我家张望,怀念起我们曾经的志同道合,心灵的默契,他在挣扎,也在成长,速度之快,令我日后汗颜,从青涩走向油腻,也就是短短几年时间,曾经的畅游书海,已经成了记忆,他更加务实了,我们不再有交往,偶尔撞面,斜视或擦肩而过,则用余光交流,他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往务实的方向嬗变,偶尓也会谈几句,不着边际,有一回,我竟然问他:周敏如何?他摇摇头,苦笑着,我是哪壶不开不拎哪壶,就是要让他敏感的心掉在圪针上,穿个洞,还流血。我们是跑在不同道路上的两辆马车,当我还局限在窄小的求学路人,李红旗已经看清世界就要日新月异了,这方面,他更敏感,几乎是扑上去的,如饥似渴啃这个世界,吮吸、贪婪地吮吸重生活骨髓里的精华。
这一点李建玉是高人,他看得不错,我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马菊坐在沙发里,她看不透李宜忠了,这个草莽汉子,咋就一下子把什么都看开了想开了?她甚至怀疑起他来,过去好多年,如果没有她的帮扶,李宜忠无论如何也不可认识周大帮,周是什么人?看惯了春风秋月,只要看人一眼,就知道此人如何,他眼皮都不会夹李宜忠一下,三十多年过去了,沈六铜返攻大陆的承诺,成了泡影,但他对马菊那半是疯癫半是醉的话,是听一半扔一半,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如果没有马菊,仅凭倒卖枪枝一条罪,他坟头草都该青了黄、黄了青,现如今,他儿孙满堂,江疏影温惋贤淑,马菊功不可没,想当初:江疏影是生硬拒绝了他,现如今他在八角楼地界上风生水起,还不是马菊对他另眼相看结果?
“菊姐,你就应承了我吧?我也是在乡下混得走头无路,才……”装孙子不一定是孙子,那双黑节草一样的眼睫毛眨动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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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条件你是知道的,你不嫌我老了?”马菊笑了,这是久违的笑容,五十七八,一朵开败的烂花,兴趣强差人意,目的象箭穿了过去,那都不叫事。有些老了不能看,有些老看不嫌老,马菊虽老,姿色还在,在皱褶里,偶尓舒展开来,还能遥想当年,岁月留痕,在波浪里若隐若现。
“菊姐,我本就是一个草莽之人,你别嫌我粗鲁!”
“屁话!老娘怕你个虬!你上面又没长着虎鞭一样的倒刺!老娘只是憋得太久了,有些孟浪,你知道那个炮铳的、填枪眼的,一死到台湾,就把老娘忘得一干二净的,要不然能轮到你这幅猪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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