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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轮毂上的滑杆发出“况且况且”的声音,发车第三天的清晨,它终于靠近了此行的目的地——
克拉科夫,波兰南部重要的工业城市,欧洲大陆的地理中心,也是欧洲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从公元七百年到十六世纪末都被作为波兰的首都,哪怕在今天,它也是极其重要的工业城市与交通枢纽——因为其在地理上的重要地位,古往今来,这座城市也饱受战火的袭扰,但总能屹立在欧洲大陆上。
目前这里作为德国占领区的首府,驻扎着最多的战斗部队与建筑军团,各式各样的充满政治象征意味的军事建筑正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在更南些的地方,一些统一制式的小型营地正围绕着一个叫做奥斯维辛-比克瑙的小镇建立起来。
火车穿过横跨维斯瓦河的大桥,第一抹阳光正从远处的山丘顶端向纳尔逊扑来,试图冲散这列火车上的阴翳,但很明显,它失败了,纳尔逊叼着牙刷站在盥洗室的梳妆台前,顶着惺忪的睡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后槽牙,忽然浑身一激灵,一股彻骨的寒意向他袭来。
“嘶——”他马上清醒过来,似乎捣得太用力,右边的牙龈被戳烂了。
“速速愈合。”怀特的声音从纳尔逊身后传来,他感觉到口腔中一阵清爽,伤口似乎愈合了,他转过身去,看到顶着鸡窝头的怀特正收起魔杖,她的嘴里也叼着一柄牙刷,看样子在排队,看到纳尔逊在看她,怀特拿开牙刷,开口问道,“你知道波兰盛产什么吗?我想给怀特带份礼物。”
“中锋?”
“什么?”
“不是,口误,口误。”纳尔逊转过身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把刷牙和水杯清理干净,转身认真地说道,“波兰的特产是琥珀,除此之外,这里的特产德国都有。”
“我给他带一把镶着琥珀的枪算了,免得他再被麻瓜逮到。”怀特侧身走向梳妆台,仿佛搬家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从小到大依次码到台上,“你好了吗?能不能挪挪位置,我受够了火车上的伙食,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嘴里一股酸菜味。”
“你是没见过更难吃的。”纳尔逊靠在盥洗室外的镜子上,耸耸肩,建议道,“枪就没必要了,你可能不了解麻瓜的武器,枪械是有可能走火的。你可以给他买个琥珀的小饰品……手杖就算了,我不想和一个已婚男士拿同款的东西。”
“什么已婚男士?”怀特的耳根有些泛红,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挥挥袖子,盥洗室的门在纳尔逊面前重重关上,若隐若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订婚,订婚的事,能叫已婚吗?”
“那就离异吧,或者丧偶怎么样?”安德烈穿着睡衣披着外套,握着水杯推开房间门走出来,听到两人的谈话,玩味地插了一嘴。
“那更不行!你这个老鳏夫!”盥洗室的门又弹开了,怀特气冲冲地探头出来骂道。
“你瞧,她急了。”安德烈摊摊手,打了个哈欠,“早啊,纳尔逊,你和她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可能因为我们有同一个仇人吧。”纳尔逊学着他的样子摊摊手,然后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早安,我去换衣服了。”
“谁不是呢?”安德烈在门外有气无力地说着,“生活永远都是我们的仇人,对了,你顺便收拾一下行礼,等会儿吃完饭,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
列车穿过光秃秃的田野与正在燃烧的村庄,一路上随处可见军容整齐的德国军人押送着流离失所的波兰民众,纳尔逊坐在饭桌前,望着窗外被战火不断摧残的焦土,他嘴里的麦片也逐渐失去味道。
周遭的惨状不断引入眼帘,耳边也呼啸着像风声又不似风声的怪异声响,这使得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茨威格静静地坐在餐桌边,双手交迭着放在膝上,像一位苦行僧一样不饮不食。
“咳咳,”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沉闷,他清清嗓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既然我们在火车上,我就给大家讲一个关于火车的笑话,有一列开往西伯利亚的火车……”
“?”纳尔逊头顶的一撮头发逐渐弯曲成问号,他瞪大眼睛,“你怎么会……”
“我一直都会,”茨威格不顾安德烈和怀特望向他的惊异眼神,用他那独特的低沉嗓音缓缓说道,“而且我很喜欢你的笑话,我觉得它们比我听过的很多笑话都要妙得多。”
“叮咚——”车厢的门铃突然响起了,有人在外面喊,“几位长官,马上就要到站了。”
“好的!”安德烈冲门外喊道,然后起身从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搭在臂弯,拍拍纳尔逊的肩膀,“咱们走吧。”
列车停在克拉科夫老城外,这里的人气和柏林的车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位乘客,只有一个披着德军军服的士兵困顿地拄着枪靠在柱子边上打盹,听到汽笛声,他连忙站起身来敬礼,却差点摔倒。
“万岁!”他高抬右臂,站在鱼贯而出的人群旁,像一尊技法蹩脚的雕塑。
正对着这处车站的,是修建于十四世纪初的弗洛瑞安城门,黝黑高大的城墙两边伫立着两座带有金色雕像的小城塔,城墙上绘满了五颜六色的图画,它们层层迭迭,这一笔现代孩童的涂鸦之下可能是某一位百年前落魄画家的笔触。
城墙与城门在现代战争中已经基本没有了防御的作用,但七百多年前,这里可能响彻着刀光剑影的铿锵声,可能回荡着某位领袖激励人心的讲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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