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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风云际会48 天地蜉蝣沧海一粟（第2页）

还是那座高耸的山峰，还是那个抱膝坐在悬崖边的孩子，但山下的景色完全变了，不再是秀水绿林环绕着巍峨宫阙，入眼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连天空都被染成了一致的昏暗色调，燃烧的大火吞没城池，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随风而来，久久不散，令人动容。

吕昭进入梦境，小皇帝的意识脱离混沌，清醒过来。像上次一样，他仍然没有回头，只轻轻问了一句：“我做错了吗？”

——如果我没有对你过多防备，而是在通信中早早告知你皇甫将军病重的事，令你提前有了防备，会不会李傕郭汜就没有机会趁乱起兵了？

吕昭前进的节奏未变，一直走到小皇帝身后才停下，她保持着站姿，略微俯下｜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

——你是皇帝，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托付完全的信任，你必须防备我，就像防备其他诸侯那样。

从拍打中感受到安抚的情绪，小皇帝再也绷不住了，徒劳地闭上眼睛，眼泪还是啪嗒啪嗒落下来。

“好累啊……”他慌乱地低下头，像鸵鸟般把脸埋进双腿｜间，试图用衣服挡住此刻的狼狈，但他压抑许久，又迫切地想要倾诉，整个人在矛盾中煎熬，话说得语无伦次，“有时我甚至会怨恨，当年喝下那杯毒｜酒的人为什么不是我呢？”

如果早点死了，就不必再对山河破碎负任何责任，不必无颜再见汉室的列祖列宗。

“他们私底下悄悄传你是神仙，”小皇帝的声音隔着好几层布料，听上去闷闷的，尾音还在颤抖，“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的祖先们……是如何看待我的？如我这等……不肖子孙，死后该去往何处？”

佛教兴盛前，汉人对死亡的态度不讲轮回，而是“事死如事生”，大家普遍认为死后的世界与生前别无二致，魂魄会前往幽都泰山，开启“新生活”。

吕昭当然没见过汉代已死的皇帝们，虽然她自己有时会装神弄鬼，但此位面是系统认证的低魔世界，本土目前似乎只孕育出了星宿四灵中的两位，还是幼年智障版本，并不存在大众认知中的黄泉幽都……但以后说不定会有，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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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片刻，吕昭说道：“没有什么是不朽的。”

被无数士人歌颂的三皇五帝早已作古，他们创建的王朝也随着世代的更迭繁荣再毁灭，后来者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国度……

斗转星移，周而复始。

“荀子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吕昭注视着蜷缩成一团的小皇帝，温柔地说，“个体的力量终究有限，或能挽一时倾颓，但无法长久地对抗大势，我等行于世间，如天地蜉蝣，沧海一粟，只能顺势而为。”

你已经很努力了，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汉室倾覆并非你之过错，实乃积重难返，你只是恰好处于最末端，成为了一代王朝终结的见证者。两汉二十八位先帝若泉下有知，肯定不会过分责怪你。

“神仙也不行吗？”小皇帝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吕昭，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角残留着明显的泪痕。

“神仙也不行。”吕昭平静地回望他。

“何为顺势？”小皇帝不死心地追问。

吕昭：“商汤灭夏，武王伐纣，始皇扫，高祖斩白蛇起义。”

后面其实还能再续点，比如刘秀中兴的光辉事迹，比如本朝的诸侯纷争，但考虑到小皇帝的心情，她选择停在这儿。

小皇帝的历史比吕昭学的好多了，前有贾诩，后有王允，都是一对一认真授课，而且这些例子都很通俗易懂，他一听就能明白。

荀爽倒是总想按着吕昭精细深入地研读五经，但吕昭是诸葛亮“不求甚解”的忠实信徒，只把该背的内容都背过就完事了，荀爽每每试图给她开小灶，她都跑得飞快。

小皇帝的眼神怔怔的，表情似哭似笑。

“臣已经接到诏书了，”吕昭忽然换了个话题，她变得严肃起来，郑重行了一礼，“勤王之师很快便会出发，还请陛下保重。”

小皇帝抽了抽鼻子，“不是说顺势而为吗？”

救我干嘛？让我死了算了！

“李郭放任手下屠戮关中，致使民不聊生，黎庶涂炭，倒行逆施，令人发指，”吕昭眨眨眼睛，义正词严道，“诛杀逆贼，正是顺势而为。”

小皇帝：“……”

哼，你总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