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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过去的时候,游老丈正下水拖麻。
一捆一捆麻沁满了水,其实很重,游老丈脚底一滑,差点把自己和麻一起泡在这水里了,还好明宝清把他拽了上来。
游老丈在岸边呆坐了很久,从他身上滴下来的水都在足下聚成了池,明宝清叫了他三次他才回神,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明宝清那时候蹲在水边拧湿透的袖子,道:“您万不能这么想,游小郎还要指望您替他张罗日子呢。”
游老丈强笑起来,点点头说:“是啊,是啊。”
沤了水的麻挺难闻的,但剥了皮,挂在檐下晒干的后,又有淡淡的草气冒出来,在掌心搓的时候,气味被搓热了,更鲜明。
秋千的绳索要很粗才行,明宝清的手已经糙了不少,可实在也禁不住搓麻绳这活计。
才搓了一根,她掌心火辣辣得疼,偷偷放手在身侧抻一抻,想继续搓的时候,游老丈笑了,道:“别搓啦,我给你搓好就行,就当是青脚的束脩了。”
明宝清很不好意思,她看着抿着手里的一截麻绳看,总觉得这种重复又枯燥又折磨人的过程,应该有所替代才是。
“麻做的衣裳时候更麻烦,要沤要煮还要用排针把麻都梳开梳散梳松,麻料梳成绒团之后,就跟缫丝有些像了,缫丝不是一卷卷的嘛,那种细麻也是这样,不过不是横着,是竖着卷,”游老丈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个圆来表示,“做麻绳的话,不用煮,多浸浸就行,绳的话,编法有很多,细麻绳只要一直这样往一个方向搓紧了就行,呶,这就成了纳鞋底的麻绳。”
游老丈把指尖一根细麻绳递给明宝清看,“做粗一点的话,就要多绞几股绳,也是一样,往一处绞。”
明宝清看着游老丈手上的动作出了一会神,然后站起来借了游家的柴刀砍竹子去了。
她只截了比手掌要长那么一点的竹子,对半劈成竹片,然后在这竹片钉了三枚竹钉,她把三根细麻绳各绞在一枚竹钉上,再转动竹片好让麻绳绞在一起。
“不成。”明宝清赶在游老丈之前就说出了问题,“绳子绞得不紧,太松了。”
她想了想,去游老丈家的柴堆里挑了个不大不小的圆木头块,在木头块上凿了三条棱,分别卡住三条绳子,想要拟出人指紧捏的力道。
游老丈越看她摆弄越觉得有意思,说:“我觉得那三根竹钉要做成弯钩的才好,可以分别绞动,这样的话,搓细麻绳都省力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冒出好些主意来,游老丈绳子也不搓了,跟着明宝清在那琢磨偷懒的法子。
游飞和明宝锦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游老丈爽朗的笑声。
他们好奇地推开门,就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木头竹片。
在这些残破的碎片边上,游老丈和明宝清一人一头蹲着,明宝清这边还护着几根戳在土里的木头桩子,桩子上卡着一片竹板,竹板上的竹钉戳破两头,拧在明宝清手里这头上多了一根横钉,另一头上拴着几缕麻。
麻的另一头都攥在游老丈手里,明宝清拧转竹钉,散麻就跟着绞成绳了,等三条散麻都绞紧后,游老丈兴致勃勃地上手把一个木头楔子卡在三根麻绳上,再用一根横棍抵住,他这边用手开始绞,明宝清那边也开始绞,两头一绞就更快,细绳就能编成粗绳了。
“细短绳子用不上这个,但要是做你那秋千架的粗长绳子,还真是省了不少劲。”游老丈中肯地评价道。
明宝清还嫌弃这装置粗糙,道:“有铁钉的话就好了。”
“铁钉?”游老丈笑道:“我得搓多少根麻绳才能买回铁钉来?”
“藤条。”明宝清脑筋一转,很快道:“您后院那些金刚藤,直接晾晒成个方便转轱辘的把手样,比我这样两根竹钉楔在一块,绞起来更快更顺。”
明宝清当即就起身去后头找粗细合适的藤条了,游老丈满眼赞赏地看着她,手上的绳子还在绞着,他一看,原来是游飞和明宝锦接了明宝清的活。
游老丈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麻绳,其实只要找几个洞眼系住就行了,那一头再拿一个掏了三洞眼的板子,套弯钉的另一头,板子一转,三个钉子都转,这活一个人都能干。
有了长长的粗麻绳,秋千就算搭好了一半。
明宝清的驴车也在一日又一日的敲敲打打中有了模样,先是嵌上了车板,又安上了四边的围护,坑洼不齐的四轮也被她一点点修补圆乎了。
寻常的驴车做到这份上就差不多了,载人拉货都可以用了,但明宝清非还要造个能遮风挡雨的车厢出来。
明宝清头一回送明宝盈去紫薇书苑的时候,那驴车还空空荡荡的,在一众香车宝马中显得那样矮小残破,惹了好些人纷纷侧目打量。
议论声细密而尖刺,被小驴车的车轮毫不在乎地碾碎。
而第一个旬假到来时,紫薇花苑门外当班的护卫们率先发觉小驴车又变了点样子。
明宝清弄不来宽厚的木材,只能用两层竹子中间夹上一层涂了桐油的油纸来代替,如此这般也能风雨不进,而且相较于一般的木车还能更轻便一些。
整辆驴车看起来翠碧轻盈,车厢四角挂着竹铃,两边各自插了个竹风车,在秋风里欢快地转动着。
明宝清斜倚在驴车的前室上,用来驱使驴子竹枝搭在她背后,纤细的竹枝和蓬散的竹叶如一条翡翠筒珠般杂在她乌黑的发里。
她手上在摆弄一个长条的竹盒,时不时从膝上那个小小箩筐拿出个凿子钻个孔,再拿出把小刀削尖,又翻出竹料、木材往上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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