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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么多的运动器材,有那么多的书,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业余生活应该是丰富的,但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很少看到有工人到职工之家去锻炼和借书。工人上班时不准看书,否则就算违章违纪;工人上班时更不能去锻炼,因为那要冒着脱岗串岗的风险。工资本来拿的已经少得可怜,再为这种事情扣钱岂不冤枉?再说了,有的工人兄弟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哪里有闲情逸致到职工之家去消遣呢?
职工之家的落成并非全无用处,它为机关办公室的那帮拿年薪的家伙提供了栖息之所。吃过午饭后,有一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大家三三两两的相约到里面去打打牌,到跑步机上去跑一跑健健身,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马主席是职工之家的掌门人,也是那里的常客,每天上午,他都会找人到里面去练乒乓球,练了一身臭汗,就到淋浴室里冲把澡,待到午饭的时间,他会到公司外边找一家酒馆小酌几杯。马主席好喝酒,大概是老婆孩子住在省城,一个人住在H市过于孤单的缘故,在公司里,除非上午在职工之家能见着他的人,下午是难得见着他的身影。中午公司里有应酬,他就跟着去喝应酬的酒,若是没有应酬,则自己单溜,横竖工会里有的是业务招待费和工会费,随便诌个理由报销就是了。
爹亲娘亲不如酒亲,妻好妾好不如酒好。见酒走不动,有酒必尽兴,是马主席的生活写照。一般人酒喝高了,会耍耍酒疯,或者胡言乱语,马主席不是这样的人,他喝过酒之后,总是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睡大觉,办公室里没有床,只有一张长沙发,马主席有好几次睡过了头,误了公司里回城的班车,不过这还没有什么,毕竟呆在办公室里是人一个,回到家里也是一个人。他最担心的是,有好几次酒喝多了,自己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直到半夜才被冰冷的地砖冻醒,醒来之后,浑身哆嗦,没人关心,没人照顾,形单影只,分外凄凉,更为可气的是,第二天还不得不请假回到城里去挂吊针。
最近几天为了销盐的事情,公司高层天天开会,上午开完下午开,马主席考虑到自己的面子问题,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喝酒。一个酒鬼没有酒喝,就像一个烟鬼没有烟抽一样,每到下午,马主席就打不起精神来。坐在会议桌前,不是打呵斥,就是伸懒腰,要马主席想出销盐的办法来,也真是有点儿难为了他,但是身为公司的高层,在公司遇到困境时保持沉默,显然是对不住自己每个月所拿的薪水的,马主席憋屈了半天,总算想出了几句搪塞之词,他建议公司要注重挖掘工人阶级的潜能,如果领导同意,他将向各二级工会发文,集思广益,群策群力,看看工人兄弟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在五个常委当中,表现得最为悲戚的要数庄来福副总经理。这几天每次开会,都会看到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庄副总经理并非生来就是这付面容,因为他的绰号是笑面虎,而不是倒霉鬼。庄副总经理面容的善变可以与变色龙媲美,早在陈总经理在台上的时候,他就有过精湛的表现,陈总经理开心的时候,他的脸如同怒放的花朵;陈总经理发愁的时候,他的表情会像死了亲娘老子一般。如今换了宁总经理上台,庄副总经理的演技应该是更加炉火纯青了,不管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在面部表情上与领导保持一致总是不会有错的,可以直接让领导感受到自己是与他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
庄副总经理一直抓的是生产,对于销售,他也没有什么良策。不过为了体现自己的忠心,他还是以商榷的口吻,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缓解目前危机的一个办法,那就是停产。他的理由是,如果公司再不停产,要不了一个星期,公司就要向周边的村民征地来囤盐了。
对于庄来福的提议,宁向前是早就有过考虑的,不过他一直在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而犯着惆怅。停产必须要有借口,否则对上没法交差,对下也没法交代。你把生产听了,省盐业公司那头总要有个说法吧?工人那里也要说明情况吧?为什么要停产?检修倒是个不错的借口,可是两个月前公司刚刚进行过一次中修,省盐业公司也是知道这个情况的,这么短的时间又停下来检修,间隔是不是短了一些?如果对工人实话实说,公司的盐销不动了,必须要停产,嘉信盐化公司的工人会用什么眼光来看自己?噢,人家陈总经理在台上的时候,一切运转正常,换了你宁向前就不行了,公司立马玩熄火了,丢人不丢人?
在会议桌前,吴有为是几个常委当中表现得最为悠闲自在的人。关于这一点,不仅可以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得到答案,从他那高高翘起的二郎腿上也可以得到证明。轮到他发言时,他除了一再地重复之前跟宁向前说过的那两个字——降价——之外,再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内容。对于降价的好处,吴有为是这样解释的:降价是赢得市场的敲门砖,降价可以维持公司的有序运转,降价可以消除员工日益滋长的恐慌情绪,降价可以夺回公司原有的市场份额,降价可以让戳在大家眼睛头里的盐垛子迅速消失。
降价可以让嘉信公司早早地关门完蛋!听着吴有为的高谈阔论,宁向前愤愤地在心里骂道。不知为什么,在吴有为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有些心虚,似乎说不起一句硬正话,具体什么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多少年来,吴有为一直控制着嘉信公司的销售,在他的印象中,从未发生过像现在这样的局面。也许从心理上,在销售这一块,自己对吴有为还是有着依赖情结的,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恼不起他的。可是如果照他提出的,一吨盐下降八十到一百元,所得的利润恐怕还不足以维持员工的工资,这样下去,公司在自己的手里能撑几天呢?
会议总是开不出结果,宁向前每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眼到了星期五,宁向前开了一天的会,又是很晚才回到家里。来到自己的院子门前,他突然发现屋子里面的灯在亮着,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应该是老婆陆紫菲从省城回来的日子。自从陆紫菲调到省盐业公司上班,她在家里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只有在周末无事时才能回来,有时碰到出差或者加班,她连周末都不能够回家。
“老公,你回来啦!”看见宁向前出现在门口,陆紫菲笑着站起身迎了上来,她给了宁向前一个拥抱。
对于陆紫菲的亲热,宁向前的心里涌起一阵温馨。小别胜新婚,尽管从前的事情让自己对她在心底里总有那么一层隔膜,但是分别得久了,看见她还是有着一种亲切感,甚至有那么一些个冲动。他回了她一个吻,又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然后一屁股歪倒在沙发上。
“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累似的?”见宁向前一脸的疲惫,陆紫菲坐近他的身旁问道:“最近是不是公司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唉!还不是因为销路问题么!”宁向前不太情愿地答道。
“销路问题?”陆紫菲问道:“最近的盐不好销么?”
“我都快要崩溃了!”宁向前说道:“最近就像出了鬼一样,先是南方市场部的盐销不动,接着其他几个市场部的销路也出了问题,公司里囤积的盐都快要码到大门外边了。”
“事情有这么严重?公司里不是有盐业公司给的计划么?可以拿出来救急的。”陆紫菲说道。
“十几万吨的计划在上半年就用完了,那还能等到现在!”宁向前回答。
“那你们没有想法跟各盐业分公司沟通沟通么?”陆紫菲问道。
“吴副总经理沟通过了,说是多家盐业公司嫌我们的盐价有些偏高,已经改用外省盐企的盐了。”宁向前答道。
“会有这种事情?”陆紫菲瞪着一双大眼望着宁向前,她有些不太相信:“各盐业公司此前有没有提出降价的要求?”
“没有!什么预兆都没有!”宁向前回答:“跟出了鬼似的,盐一下子就销不动了。”
“这不符合逻辑呀!”陆紫菲说道:“嘉信公司跟省内的盐业公司都是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按理说不用嘉信公司的盐,他们事先应该打一个招呼的。”
“我也为这个事情感到纳闷呢!”宁向前疑惑地说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陆紫菲的脸,那眼神如同陆紫菲是他溺水时的救命稻草:“对了!紫菲,你在南方市场部呆的时间比较长,跟那些盐业分公司的人比较熟悉,可不可以打个电话跟他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先帮嘉信公司救个急。”
“这个你不说,我也会打电话问的,谁让你是我的老公呢!”陆紫菲温柔地看了一眼宁向前,伸手到自己的包里去找手机。
电话是打过去了,南方市场部分管的几家盐业公司无一遗漏,然而通话的结果,却让宁向前和陆紫菲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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