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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里的这一天,夏明明难得的最早一个起来,余舒被她拍门吵醒的时候,天才刚有亮色,她慢腾腾穿了衣服起床,到屏风那一头给还在睡中的余小修拉了拉被子,一出到外头,夏明明就跟在她屁股后,洗脸梳头,就连她上茅房,她都在外面等着,看余舒老神在在,夏明明心急又不敢催,直到见她拐进了厨房准备烧火做饭,才忍不住道:“你早饭就在外头吃吧,还做什么呢。”
“出去吃饭不要钱啊”余舒指挥着她往锅里添水,自己端了水盆里的小锅,把前天买的一缸米酒倒出一半,数了四只鸡蛋,准备早上煮个甜酒荷包蛋吃,前几天余小修说起想吃这个,原本她是昨天要做的,后来因为夏明明的事耽搁了,这米酒再不煮,就要泡坏了。
“阿树,你有没有把握啊要是、要是把钱输了怎么办”夏明明凑在余舒边上,不放心地询问,那双大眼睛下头可笑地挂着两撇灰青,因为担心错过这次大衍,她这两天都没能睡好。
余舒把煮的半熟的荷包蛋捞出来,放进碗里头,把米酒倒进锅里,盖上锅盖,才扭头对夏明明道:“如果输了钱,你立马就给我写信回家去,让你家里人来接你,把你欠我的钱都还清了,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夏明明嘟囔道。
“谁和你开玩笑了”余舒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回屋去拿了算盘过来,当着夏明明的面噼噼啪啪一通拨打,手托着算盘掉了个儿,示给她看:“瞧好了,从咱们跳船开始,到现今为止,包括路费和每日食宿在内,你共欠我八十九两六角又三十七文钱,我都给你记着呢,算上利息,你到时候得还我一百二十七两四角六十二文,零头给你免了,算你一百二十七两,你要敢不认账,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晕了卖给人贩子。”余舒狞笑一声,伸手在夏明明脸上掐了掐“就你这模样,少说能卖个百八十两的吧。”夏明明气呼呼地拍开余舒的手,因为常被她开玩笑,到不至于因此恼怒翻脸“你放心,不会给你忘了,别说是一百两,真等我考过了大衍,给你一千两都行。”余舒把算盘往她手里一塞:“考不过也得给。”
“给、给、给!”夏明明被余舒气的不轻,抱着算盘就出去了。
她刚一走,余舒就见衣裳整齐的景尘走到灶房门外,刚好锅里的米酒煮好了,她便招呼他来盛早饭,一面交待道:“中午我要是不回来,你们就到外头去吃,街口那家卖凉面的爽口,今儿天热吃着舒服,记得甭让店家给你放辣子。”
景尘点点头,余舒盛好两碗,本打算先端出去,但摸到发烫的碗沿,就把手缩了回去,揉了揉耳垂,景尘见状,便伸手越过她,一手一只端着发烫的碗出去,余舒看他不怕烫,干脆就把盛下两碗也留给他端,自己洗了勺子那回屋去叫余小修起床。
出门前,余舒又把随身的物件检查了一遍,昨晚上烧的柳炭条两根,一把小刀,一只算盘,还有二十两银票,除了算盘,其他都贴身放好,又对着镜子,换上她最好的一件衣袍,用锅底灰把眉毛涂得粗犷一些,抹黑了鬓角,看起来更像是个青年人。
没让余小修和景尘跟着,余舒带着夏明明出了门,再怎么说都是给她办事出力,怎能让她清闲在家等着,起码是要让她知道做什么事都不容易才行。
两人出门不早,到了秋桂坊,太阳已升高,余舒拐了两条街找到了春香楼,大白天来妓馆吃huā酒的客人不多,两个年过二八的白净女子搬了凳子坐在门前嗑瓜子,手心里攒着香帕,见有人从眼前经过,就会笑上一笑,她们衣着虽无露肩露肘,但那身粉红huā绿的打扮,却分明不是良家妇女。
夏明明本是不知这春香楼何所,但此刻见了,也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愣了下,便拽着余舒退回到路边上,红着脸压低声音慌张道:“怎么是这等污秽场所。”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客栈吗?”余舒拨拉开她手,整了整衣裳领子,又抿了抿发鬓”丁嘱道:“你就在外头等我,饿了就在附近找吃的,我最迟天黑前出来。”说罢,就只身大步走过了街头。
夏明明连拦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瞧她被一个妓子娇笑着迎了进去,转眼不见了人影她心里头猛地一下空落,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别的什么,鼻子闷闷的发酸,很想就这么冲进去把她拉出来,告诉她她不考了。
然而一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她就又退缩子,捏着十根手指,满是愧疚地后退几步,缩到了路边的小巷子里,盯着街对面那家妓馆的大门,暗自咬牙:“阿树,我亏欠你的,日后一定会十倍还你。”
余舒一进到妓馆里,就向迎上来的老鸭出示了明源赌坊买来的那张条子,老鸭脸上依旧挂笑,审视了那条半上的红戳,递还给她,随手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雏儿,领着余舒穿厅子到后头去。
这妓馆前厅修的粉香,处处纱幔红缭,穿过两道珠帘门,进了后院,另有洞天。
约莫有二百平米见方的院子里,成“。”字型围摆着一圈茶座,大约有三十来张的样子,中间空荡着,席间坐有小半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同邻座聊话,竟不见赌局,乍一看还当是闯进了谁家茶宴。
雏儿将余舒领到后院,就有一个头戴青灰布帽的男人上前来询问收了余舒的入场条子,让雏儿领着她入座。
余舒挑了个人多的地处坐下,是为听听两旁人说话,免得等下她生手不懂此地规矩,闹了笑话身前茶桌不大,刚好够一人独坐除了杯盏,另有笔墨纸砚,还有几张信封,不知用来作何。
那雏儿给她斟茶后,在她背后站有一会儿也没见余舒给赏钱,就悻悻地走了。
余舒和邻座人攀话,别人见她面生,爱答不理的,余舒说几句话,见没意思,就不贴人家冷脸,摘了腰上算盘,放在桌上拨弄练手,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人陆续进来,余舒见还没有开赌的意思,就找了之前检条子的那个男人问话,对方一听她讲,就笑了:“您该是头一回来,这早场子,要等到太阳升起过后,人满整数才开,来晚的就得等下一场,等到午时早场过去,要想赌下午场的,就留在楼里用饭,不想赌的,就可以先走了,同样,要留晚场,就留下用晚饭,当然了这酒菜钱您得自己掏。”这长青帮倒是很会做生意,五两银子一张门票,只是买个进来,想捞够本怎会单赌一场就够,留下吃饭又要huā钱这楼子里的饭菜肯定不会便宜,一二两是跑不了了。
余舒看这人好说话,不免多问两句:“你说的不错,我是南方人,头一回在安陵城里玩这个,瞧见这里规矩,却同我们那里很不一样,还要分场子来赌,你且同我说说规矩吧。”
那人道:“不必担急,等下人齐整了,自会有人讲说,您先请坐吧。”余舒闻言,就没再多问,谢过他回去坐了,喝了两口茶润润喉咙,数了数场上人数,在座的是有二十四位,还差六个,耐心等有一刻来头,人就齐了。
见东面缺口走进来个壮汉,虎背熊腰地站在一圈茶座中间的空当上,伸手拍了拍,后院很快就安静下来,这壮汉声音响亮:“先多谢各位捧场,在我长青帮地头上赌易,情管各位放心,咱们上面都是打通过关系的,绝不会有人乱来查场子,败了大家赌性。”话落,下头接连响起了几声应和,城南不许赌易,这是明文禁令的,想要玩就得上城北去,然城北那水深的,又是一般易客能淌的起,便就有不少私下聚众开局从中牟利的,但要想撑的起这场子,没有两把刷子哪能行。
那壮汉看一圈众人,接着道:“将近大衍,安陵来了不少生面孔,今日在座有几位瞧着是过客,我便讲讲咱们这里的规矩吧。”余舒一听正经的来了,便伸长了耳朵去听。
“各地赌局不一,咱们长青帮的场子两个月前才换了城北最时兴的玩法,有个名头叫做“对赌”请各位看一看左手边上,有红白两样信封,请各位自出题目,一道题加一注,赌金记在题下,最低五两一题,分别将题目放入红色信封当中,另记一张题解收入白色信封,最少出三题,也就是说开局前您手上至少要有红白共六张信封。”
这汉子长的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却有条不紊:“等下我会发放三十个牌号,人人不一,赌局一开,或可huā五两银子先行抽取对方牌号选题做赌,或可随后按序领取,每半个时辰为一局,若不能解题,或是解错,则输赌注,要将题目下注赌金如数输与出题者,反之,则出题者将下注赌金输与解题者。丑话说在前头,若有谁想赖赌,输不起的您请早离场,别到时候再来后悔,没这说法。”汉子冷脸说了最后一句话,伸手引向东南边席外两张茶座:“今日咱们请了洪仁易馆的宋先生和德兴易馆的刘先生做客,若有输过不服气的,到时还要有劳两位先生做断。”
那边茶座上一个中年和一个老叟,拱手揖揖,在座有不少人认出来这两位秋桂坊上的名人,都起来礼了。
“废话不多说了,今日还是赌三场,两刻后开局,各位请先想好题目,来人,发牌子!”
余舒手背撑着下巴,看着桌上两色信封,目露思索,照这么个赌法,可要好好安排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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