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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心酿酒的郭芝新购了一处宗人宅院,落户楼桑。准备把家眷接来同住,似不打算返回南阳。
也是。只有设身处地,方知楼桑之便利。别的不说,汤池、公厕,此两项,就远超各地州郡,便是洛阳禁中也无出其右。
这日午后。一辆宽大的牛车,打西边官道缓缓驶入楼桑。
一路未受刁难,甚至连询问的人都没有,便畅通无阻的入了市中。刚刚在酒垆前停稳。便有仆从赶来,请客下车,将牛车牵往后院。牛车上的乘客,闻香而来。刚在垆前站定,就见一樵夫坐在廊前,脱去草鞋,将双足伸入廊下水道,在溪流中洗净双足,又赤足站起,换上一双公用的木屐,入了酒垆。
见廊下排满了供人换用的木屐,来客不禁暗自点头。
一路坐车而来,鞋上无泥。来客还是入乡随俗。除下鞋袜,依样坐在廊下,濯足穿屐,步入酒垆。
一楼皆通铺。矮几排成长列。两列之间以屏风相隔。酒客两两对坐,共用一案几。觥(gōng)觚(gū)壶杯,皆用青瓷。除了饮酒,还有糕饼小食,各类下酒的小菜,以及爽口鱼脍(生鱼片)。酒客们或高谈或低笑,气氛热烈。
二楼是雅座。两张高背坐榻对面而放。与置在当中的矮桌围成一个雅致的空间。前后皆有棂花窗格,即通透明亮又能确保私密。雅座可坐四人。汉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四人饮酒,必有来由。当然,在楼桑找个正当的理由,实在是太简单。乔迁、受雇、娶亲、交友……信手拈来,不要太多。再者说,少君侯向来宽以待人,手下刺奸断不会因饮酒而罚人金。
三楼是包厢。偌大的厅堂,被隔成南北两排精致华丽的包房。房间前后开窗,中置歌舞乐台,上首设主位,左右各置食案数张。食案长三尺、宽两尺、高九寸。有拦水线,饰黑漆,朱绘几何形花边;案面红漆四组,黑漆一组,黑漆面上朱绘星云纹。红面上用金粉绘几何形纹样;用金粉和黑漆绘星云图案。案底黑漆,中部朱漆隶书“千秋”,下刻“楼桑”。案采用‘蹄状足’,精美牢固。
据说楼桑寿宴、婚宴,多在此处。
来客沿中间长廊,一路走到名叫‘长水’的包房,推门视之,旧友正在。
今日是恩师卢植宴客。刘备岂敢怠慢,命宗人好生服侍。
“子真兄!”恩师急忙起身相迎。
“子干贤弟。”崔寔笑着步入房间。来客正是因党祸免归的前尚书。若非刘备以磁垫解其寒痹痛症,去年便已辞世。正值夏末,暑热未消,崔寔一路舟车劳顿,赶来楼桑,只为劝说好友。
“不知兄长所为何来?”自坐东席的卢植其实已猜到。
“愚兄特来做说客。”崔寔坐于西首。
卢植苦笑摇头:“可是为州郡征辟?”
“然也。”崔寔是想说服卢植出仕为官。然而一心想把刘备育成才的卢植,却志不在此。
“兄长,出仕只我一人荣辱,而授业乃事关社稷。”卢植把刘备比作光武,此心可昭日月。
崔寔点头:“贤弟心思,愚兄岂能不知。然,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楚南有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人心思乱,盗贼蜂起。天将变矣。光武若不举兵,翦灭群雄,今汉何以中兴?”
卢植沉默无语。
崔寔又道:“孟子言: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何为师?以身证道也。”
卢植长揖一礼:“弟已尽知。”
两人皆世之大儒,点到为止。卢植想通一切,这便释怀。美酒美食,就着窗外晚风稻浪,人生快意,莫过如此。
“难怪贤弟乐不思归。如此人间仙境,愚兄怕也不想归家了。”崔尚书手书的‘乐不思归’仍高悬西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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