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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彬格莱小姐又来了一封信，把疑虑消除了。信中劈头第一句就说，他们所有的人今年冬天要在伦敦过冬是确定无疑的了，信在结束的时候，是替他哥哥道歉，说他在离开乡下以前未能有时间去问候他哈福德郡的朋友，很是遗憾。

希望消失了，完全地消失了；在吉英勉强继续读下去时候，除了写信人的那种装出来的亲切，她从信中再也得不到什么安慰了。对达西小姐的赞美占据了信中的主要篇幅。达西小姐的诸多的迷人之处又被夸夸其谈了一顿。卡罗琳得意地吹嘘她俩之间的亲密友谊正与日俱增，还大言不惭地预言，她在上封信中所谈到的那些希望都会实现。她也非常高兴地提到，她哥哥现在是达西先生家里的常客，提到达西要购置新家具的计划。

吉英把这封信里的大部分内容很快便去讲给伊丽莎白听，伊丽莎白默默地听着，心里气极了。她一面为姐姐担心，一面又对其他所有的人充满了忿恚之情。对卡罗琳说她哥哥倾慕于达西小姐的话，伊丽莎白根本不信。彬格莱先生真正喜欢的是吉英，关于这一点她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坚信不移；不过，尽管她从前也总是很喜欢他，可是她却不能不气愤地、甚至带些鄙夷地想到，正是他的随和脾性和缺少主见，使他成了他的那些有所图谋的朋友的奴隶，使他牺牲掉自己的幸福、屈就于他们的那些反复无常的念头。如果牺牲的只是他自己的幸福，他尽可以去任着性子，拿这幸福去做儿戏；可是这儿有她的姐姐也牵连在其中，而且对于这一点，她想他自己也一定清楚。简之，这是一个百思而不得其解的谜。虽然她脑子里想着的只是这件事，可是她还是不能断定，彬格莱对姐姐的爱到底是真的已经消失了，还是被他朋友们的阻挠给压服了；他对吉英的一片情意是有所体察，还是根本没有察觉；尽管她对他的看法会由于这答案的不同而有很大的不同，可是对于她的姐姐来说，情形却反正是一样：她姐姐的平静心情，总归是受到了伤害。

有一两天的时间，吉英竟没有勇气向伊丽莎白诉说她的感情；只是在后来，当班纳特夫人像平常一样，又对尼塞费尔德和它的主人大大地发了一顿牢骚、然后离开只留下她们姐妹两人的时候，吉英才实在忍不住地说道：

“啊！真希望母亲能控制一点儿她自己就好啦，她根本想象不到，她这样老是提起他，是多么的伤我的心。不过，我是不会去埋怨的。这痛苦不可能长久。他就会被忘记的，我们还将会像从前一样的。”

伊丽莎白半信半疑，用焦虑的眼光看着她的姐姐，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你不相信我，”吉英喊，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了，“哦，你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可能会作为我的一个最和蔼可亲的朋友留在我的记忆里，但是仅此而已。我没有什么可希望或是可担心的，也没有什么要指责他的。感谢上帝！我还没有那种痛苦。所以只需一点儿的时间，——我一定就能好起来了。”

片刻之后，她用一种更为肯定的声音说：“我现在就可以告慰自己说，这一切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瞎想，它不会给任何人造成伤害，除了我自己。”

“亲爱的吉英！”伊丽莎白激动地说，“你真是太好了。你那么的善良和无私，真像天使一般；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对你说才好。我觉得，我从前对你的赞美、对你的爱，跟你应该得到的，相差得太远啦。”

班纳特小姐对这动情的夸赞矢口否认，随即便反过来赞扬起她妹妹的一片深情。

“不，”伊丽莎白激动地说，“这样很不公平。你希望认为，天下所有的人都值得尊重，只要我一说谁的不好，你就觉得心里难受。而我只是想把你看作一个完美的人，你便要起来反对啦。不要担心我会对你过分地赞美，不要担心我会侵犯你那普天下皆善的认为。你没有这个必要。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热爱的人没有几个，我心目中的好人那就更少了。对这个世界我越是经见得多，就越是对它不满意；过去的每一天都更加坚定了我那人性都是表里不一的信念，坚定了我不能轻易地相信美德或是通情达理的表象信念。最近，我遇到了两件事情，一件我不愿意提起；另一件就是卡洛蒂的婚事。这婚事真是不可思议！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也是叫人不可思议！”

“我亲爱的丽萃，可不要让这样的情感缠上了你的身心。它们会毁了你的幸福的。你对各个人不同的处境和不同性格，没有能给予足够的考虑。你且想一想科林斯先生的受人尊敬的地位和职业，以及卡洛蒂的遇事善于考虑的持重性格。你要记得，她还是一位大家闺秀；说到财产方面，也是极为匹配的一门亲事；为每一个人着想起见，我们不妨相信，她对我们的表兄，很可能真是有几分爱慕和尊敬。”

“为了让你高兴，我几乎愿意去相信任何事情，但是这样的一种相信，对任何别的人不能有任何的好处；因为如果我信你的话，认为卡洛蒂真的是爱上了他，那我只会认为是她的智力出了毛病，那比我现在的认为她是对爱情不真诚的看法更为糟糕。我亲爱的吉英，科林斯先生是一个自负、爱虚荣，思想狭窄而又愚蠢的人；你和我一样的清楚，他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你一定也像我一样地觉得，嫁他的那个女人在考虑问题上有所不妥。你不必为她辩解，虽说这个女人就是卡洛蒂·鲁卡斯。你不会为了一个人的缘故，去改变原则和真诚的含义，去极力说服你自己和我，认为自私就是慎重，糊涂妄为就是幸福的保障吧。”

“我不得不认为，你说他们两个人时，语言有些太过火了，”吉英回答说，“我希望当你看到他们将来的幸福时，你就会相信你是有点过头啦。不过这件事我们已经谈得够多的了。你刚才还隐约提到一件别的事。你说过你碰到了两件事。我不会去误解你的，亲爱的丽萃，不过我也请求你，不要认为那个人就该受到谴责，不要说你对他的看法已经变坏了，免得叫我感到痛苦。我们千万不能这么快就认为，我们是受到了别人有意的伤害。我们不能期待，一个可爱的年轻小伙子总会是那么的事事小心，事事考虑得周全。欺骗了我们的不是别的什么，常常是我们自己的虚荣心。女人们总以为，别人对她们的赞美里有着更多的含义。”

“这样一来，男人们更该觉得他们欺骗人是得理的啦。”

“如果他们是存心这样做，他们当然是不对了；不过我却不认为，世界上真像有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是充满了计谋。”

“我并不认为，彬格莱先生的行为里有任何预谋的成分，”伊丽莎白说，“可是，即便不是存心要做坏事或是存心叫别人不快，世界上还可能会有过失，可能会有不幸。冲动鲁莽，缺少对别人的感情的关注，缺乏主见，都会造成这样的成果。”

“那么，你把这件事情也归到这类原因中去了？”

“是的；我把它归入最后的一个原因。如果我再继续讲下去，我就该说出我对你所尊重的那些人的看法，来叫你不高兴啦。所以趁现在还不晚，让我住嘴吧。”

“那么，你是坚持认为，他的姐妹们影响了他的行为了。”

“没错，这其中还有他的朋友达西先生。”

“我不相信。她们为什么要企图去影响他呢？她们只是希望他能幸福，如果他要是钟情于我的话，别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给他幸福的。”

“你的第一个立论就错了。她们除了希望他幸福，还会希望许多别的东西；她们也许会希望他更加有钱有势；她们也许会希望，他能娶上一个家势显贵、荣耀和富有的姑娘。”

“毫无疑问，她们都希望他能选择达西小姐，”吉英回答说，“可是，这也许是出于一些更好的动机，而不是像你刚才所想象的那些理由。她们认识达西小姐的时间比认识我的时间长得多；如果她们更是对她喜欢一点儿，这并不奇怪。不过，不管她们自己的希望是如何如何的好，她们是不大可能去反对她们兄弟的愿望的。要不是出现了特别令人发指的事情。哪一个做妹妹的会认为她自己可以去肆无忌惮地反对哥哥的意愿呢？如果她们相信他爱的是我，她们就不会试图去分开我们俩，如果他真的爱我，她们这样做也是不会成功的。通过设想出这样的一段恋情，你使每一个人的行为都显得极不自然而且是错误的了，你叫我感到无端的痛苦了。不要用这个想法来烦恼我吧。我对误以为我们之间是有了恋情，并不感到有什么羞耻——或者，至少这种羞耻感是极轻微的，它跟我认为是他或是他的姐妹们的不好所感受到的相比，要好受得多了。让我还是从这件事的最好的方面来看它吧，从合乎情理的角度去看它吧。”

伊丽莎白不可能反对这样的一种愿望；从这以后，彬格莱先生的名字在她们两人之间，便很少再被提起了。

班纳特夫人仍然是对彬格莱先生的一去不归，不断地表示出诧异和发着牢骚，虽然伊丽莎白几乎没有一天不跟她清楚地解释其中的原因，她却看起来似乎无法不对这件事烦恼了，伊丽莎白尽力用她自己也不相信的理由去劝服她，告她说彬格莱先生对吉英的青睐，只是那种一过即失的普通的喜欢情感而已，当他不再看见她的时候，这种感情便不再有了；可是尽管班纳特夫人在她被劝说的时候也承认情形也许就是如此，她还是要把这牢骚每天发上一顿。她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彬格莱先生到了夏天时一定会回来的。

班纳特先生对这件事可另有一番看法。“呃，丽萃，”他有一天说，“我发现你姐姐是失恋了。我向她表示祝贺。一个女孩快要到了结婚的年龄时，总喜欢不时地能尝到一点儿失恋的滋味。这可以叫她有事可想，使她和她的女伙伴们有所不同。你多会儿才能遇上这样的一个机会呢？你当然不愿意自己老是落在吉英的后面啦。现在你的时机来了。麦里屯这儿有足够的军官，让所有乡下的姑娘们都能有失恋的机会啦。就让威科汉姆做你的情人吧。他是个外貌讨人喜欢的小伙子，是会很体面地叫你失恋的。”

“谢谢你了，爸爸，不过，一个不怎么能讨人喜欢的男人就会使我感到满意了。我们不能都指望有吉英那样的好运气。”

“说得不错，”班纳特先生说，“不过可以聊以自慰的是，不管你碰上的是什么样的运气，你有一个热爱你们的母亲，她总会给你们弄得火红热闹的。”

威科汉姆先生的不时来访，对于驱散因为最近发生的不愉快事情而罩在浪博恩府上的那种忧闷气氛，实在是太有实际的效用了。她们常常见到他，现在于他的其他优点之外，她们又开始夸赞起他的豁达和率直。伊丽莎白以前听他说过的那一套，什么达西先生对他的种种愧疚啦，什么他从他那儿所受到的种种痛苦啦，现在都得到了大家公开的认可和公开的谈论；每一个人都为他们在得知威科汉姆先生的这件事之前就那么不喜欢达西先生而不免得意起来。

唯有班纳特小姐以为，这件事里面可能有蹊跷，还不曾为哈福德郡这儿的人们所知晓；她的温柔、持重和坦诚的性格，总是给事情留下余地，认为有产生误会的可能——可是其他所有的人都把达西先生看作是最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