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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画未完,画的是竹影重重,自有梅茹的印记在其中。这人落笔一向随意,想到什么画什么,却跟写字一样自成一派,透着些魏晋风流恣意。层层叠叠的竹影压下来,是千山万壑的气势,唯独深处勾勒着一道人影轮廓,很浅很浅,寥寥两笔,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察觉。
傅铮蹙了蹙眉,又偏头望向收在旁边的那幅字,他眼底的笑意慢慢敛起来。
她是真喜欢这幅字啊,喜欢到居然亲手作了一幅画来应和,她想不出写字那人的模样,所以简单勾勒了个身形。
愈发显得他原先自作多情了。
傅铮涩涩一笑,撇开脸望着外头。
……
两顶小轿停在会觉山前面山脚,山里的夜有点凉,梅茹拢了拢披风才下来。
往上是连绵的石阶,傅铮沉默地走在前面,梅茹跟在后面,最后是两个贴身的丫鬟和长随。石冬有心护着主子安危,自然要跟紧一点,结果意婵拼命冲他眨眼睛,眨得眼睛都难受了,石冬似乎才明白过来。他走在意婵旁边,晕暗里,抿了抿唇。
前面梅茹往上走了几步,再抬头时,发现傅铮居然停下来了。她走到他跟前,心下正狐疑呢,傅铮暗叹一声,淡淡道:“昨日刚下过雨,石阶有些滑,让丫鬟扶着你。”
他照顾她,总是这个样子,*的,不问梅茹的意思。
先前要出别院,傅铮沉着脸拂了拂她身上单薄的夏衫,只偏头吩咐意婵:“去取件披风来。”
事无巨细,这人都能想到。
梅茹面色一热,尴尬的“哦”了一声,扭头往后一看——
这一看,梅茹顿时窘了。意婵和石冬未免也太远了些,她跟傅铮在半山腰上,那二位估摸还在山脚磨蹭。
定是意婵那丫头搞的鬼!
磨了磨牙,梅茹回过脸讪讪道:“殿下先行一步,我等等意婵。”
傅铮仍看着她,面色变了几变,终言简意赅对梅茹道:“走吧。”他说着继续往上,可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扭头盯着梅茹。等梅茹走到自己身旁,傅铮才继续一言不发的往上。
梅茹察觉出这人有些别扭。这份别扭怪怪的,她捉摸不透,也不知从何而来。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山门。傅铮许是经常过来,他敲开寺门,并没有要沙弥引路,更没有要净明相陪,而是径直领着梅茹往后面去。
莲香寺后面是一池莲花。初夏的夜里,月色清凉,池塘里铺着大张大张的莲叶,有羞涩的花苞从中悄悄支起来,含苞待放,暗香阵阵。没有香客的寺院褪去俗世的热闹喧嚣,添了好多清净,梅茹行走其中,只觉得心里舒畅许多。
傅铮领着她进了一处极为偏僻的殿。
那殿很小,根本不惹人注目。梅茹五六岁时曾来过一次。那天她跟乔氏怄气,想找地方藏,不知怎的就溜到这儿。当时这殿里头很黑,光都照不进,她大着胆子踮脚往里面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她就吓得跑掉了。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殿仍是这样,暗暗的,小小的。
殿里没有供奉任何菩萨,只在案上点了两盏长明灯。晕黄的火苗轻轻烧着,偶尔随风摇了摇,像是在倾诉着什么,一瞬间,这夜都安静了。
傅铮依旧沉默,他亲手点了一枝香,然后拜了一拜。
梅茹也随他如此,只是心下不由好奇,这一盏灯是傅铮的母亲,那另一盏灯是谁?
她不好多问,就见傅铮立在那儿,盯着两盏灯,漆黑的眸子里难得有些哀软。半晌,他才问梅茹:“我们去后山亭子那儿坐一坐?”他的声音终于没有那么冷硬,还有些淡淡的伤,梅茹心下有些不忍,于是点了点头。
今夜是一弯新月,亭子里的风有些大,梅茹本来就随意绾了个发髻,这会儿风吹得她乌发稍乱,有些发丝还拂到傅铮脸上。傅铮垂眸。
他的眼神向下,梅茹连忙抚了抚头发,却还是乱。
傅铮抬手替她拨拢了耳畔的碎发。他的指尖仍是暖的,带着他的温度……梅茹身子明显一僵,连呼吸都要窒息了,她还是畏惧他的触碰。傅铮看在眼里,默了默,道:“你的头发乱了。”他很快收回手。
梅茹面色稍安,悄悄呼出一口气,她望着前面满池含羞的莲花。
一片安宁之中,傅铮突然唤她:“阿茹。”梅茹仰面。那是他珍视的脸,傅铮深深凝视着,对她道:“阿茹,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我既然承诺了不碰你,就不会碰你。你还记得娶你之前,我亦承诺过的话么?”
傅铮望着她,眸色是轻轻浅浅的悲伤。梅茹没说话,傅铮说:“我当初承诺过,只要你一个人。阿茹,我就想永生永世只对你一个人好,别让我食言好么?”
顿了顿,他还是问:“阿茹,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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