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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成没心就这个问题争论,没好气地说:“工作到办公室去谈。”
普天成误会了汪明阳,也误会了陶举。陶举跟汪明阳,真的没什么,他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陶举想在《社会聚焦》栏目做一期普天成的专访,访谈内容她都设计好了,但苦于不认识普天成,才让汪明阳牵线。下午普天成并没跟汪明阳说啥事,汪明阳还以为普天成疲累了,想放松一下,就把陶举叫了来,哪知……
普天成言归正传,问汪明阳:“最近吉东那边的风声听说了没?”
汪明阳脸一白,“听到了,那伙人很嚣张。”
“那你还有心情请女人喝茶?”
“这……是碰巧,碰巧遇在了一起。”
“往后这种碰巧的事,少来点。”说完这句,普天成点了一支烟。这是很少有的事,汪明阳的记忆里,普天成从不抽烟,但今天普天成抽了,这说明,吉东那边的风波,不是小风波。当然,汪明阳也不是只懂风月而不懂别的,吉东风波有多大,他这个公安厅长心里自然清楚。只是,老想着有普天成在,任何风波都只不过是风波而已,波一下就风平浪静了,要不他怎么能当官场“教父”呢?
“我问你,是不是牛如虎对江玥施加过压力?”普天成抽了两口,猛地将烟头摁灭,一双豹子眼瞪住了汪明阳。
汪明阳暗吸一口冷气,这事他一直瞒着没跟普天成讲,看来,现在是不讲不行了。其实,跟江玥施加压力的,不是新上任的监狱长牛如虎,正是汪明阳自己。上次普天成跟他交代过后,他亲自赶赴吉东,以铁腕手段将原监狱长丁茂盛这根钉子拔了出去,换上了心腹牛如虎,然后又找苏润,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按说事情到此就可为止,回来前一天,汪明阳突然心血来潮,为了让王化忠他们拉拢江玥的目的落空,他决计向江明施加压力,如果江玥胆敢胡说,就让她再回到监狱去。
弄巧成拙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汪明阳掐头去尾,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他没敢说是自己找的江玥,将这不漂亮的事安到了牛如虎头上,反正普天成也不会找牛如虎对质去,陷害就陷害一次吧。普天成听完,苦笑了一声,“你们这是做的啥事,凡事能不能动动脑子?”汪明阳赶紧检讨:“这事我有责任,秘书长。怎么善后,您只管交代。”见汪明阳态度诚恳,普天成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道:“你马上去趟吉东,一定要找到江玥,把牛如虎说的那些话,悉数收回来。另外,再想办法安抚一下她,女人是经不起恐吓的,如虎这一招,实在是败笔。”
“安抚?”汪明阳不情愿地皱了皱眉头,“对这种女人,还要安抚,不如让她回里面安稳坐牢算了,省得她多事。”汪明阳是公安,公安向来认为,人只有进到监狱里,嘴才老实。
普天成再次笑笑,“老弟,你这话让我失望。她既然能出来,你就关不牢她。再说,她只是一个女人,我们犯不着跟女人较真,我只是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狗改不了吃屎。”汪明阳说了句脏话,普天成眉头微微一蹙,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讲道理,汪明阳还没到跟他讲道理的份上。
“就这么办吧。”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卡你带着,一点小意思,这事,拜托你了。”
“别,别,别,秘书长,您这是……”汪明阳紧张了,他怎么能收普天成的卡呢,他还准备着,最近弄张卡给普天成拿过去。各市班子调整完,紧接着就是省直部门,这次能不能上台阶,关键还得看普天成。
普天成将卡丢茶几上,没再多话,出来了。
卡是他临出家门时顺手装口袋里的,原本也没想给汪明阳,凭什么给他呢,他似乎找不到理由。没有理由的事并不是不能做,得看什么时候,现在他需要汪明阳为他出面,消灭掉一些痕迹。痕迹这东西,搁久了是会生根发芽的,弄不好还会长出新的枝叶。普天成不希望它们发芽,过去的事,对也好错也好,他只希望它们永远过去,不要再跳出来烦他,这种烦受用不起啊。
普天成长出一口气,下了楼。汪明阳坚持要送他,被他厉声拒绝了。
下了楼他才忽地记起,那张卡是杨馥嘉送他的。杨馥嘉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海州的灯火很亮,照得这座省会城市绚烂无比。那天他多喝了点酒,杨馥嘉扶他上车,顺手就把卡揣在了他衣袋里。普天成感觉到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官场就是这样,该感觉到的,你必须感觉到,不该感觉到的,你只能装糊涂,糊涂有时候就是最大的精明。他再次想起了那件陶器,想到它的颜色。多好的颜色啊,秘色,而不叫土色,也不叫灰色,更不叫暗青。暗青是什么,说不清嘛,怎么能暗呢,一切不都是透明的么。秘色就不一样,一个“秘”字,蕴涵了多少东西!
离开望江楼,普天成并没有马上回家。那个叫家的地方,因为少了乔若瑄和女儿普乔,时常空荡荡的,回去跟不回去差别不是太大。加上最近又多了个卢小卉,更让他……这孩子,普天成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儿。哪儿不对劲,他也说不清,只是每次跟她目光相对,总有种被烫着的怪感觉。他不清楚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卢小卉本身就有问题,但孤男寡女在一起,真的不好。
普天成想,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打发她回去了。再惹出什么事来,他这辈子,可真就说不清了。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普天成心里浮上杂七杂八的想法。他想起刚从吉东调到海州的那段日子,自己有空没空,总是要到街头走走。海州的夜景是很有特色的,虽不及**、澳门那么缤纷多姿,但在内地,它也算数一数二。特别是这几年,经济的发展让海州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说一天一个样绝不夸张。普天成漫步在人海里,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吉东那档事,似乎已不再折磨他,至少,心里那份紧张或后怕没了。说来也奇怪,刚才在望江楼,他心里还一个劲儿地跟别人较劲,看什么都来气,好像风波不立马平息掉,他连笑一下的信心都没有,这阵,竟像没事人似的,坦坦荡荡走在大街上。
急火攻心,他自嘲了一句,继续往前走。手机响了,是妻子乔若瑄,问他:“在哪儿,怎么家里电话没人接?”普天成说:“我在外面,刚吃过饭。”乔若瑄问:“保姆呢,打电话怎么不接?”普天成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到楼下去了吧。”乔若瑄说了句什么,普天成没听清,他所在的地方有家家电公司在搞促销,吵闹得很。他说:“要不我回家打给你吧?”乔若瑄说不必了,她也是刚吃完饭,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普天成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乔若瑄才吃过饭,看来“应酬”两个字,彻底搞乱了人的生活。普天成忽然想起一个段子,是说眼下这个时代的。段子是这样讲的:
这年头,大棚把季节搞乱,关系把程序搞乱,级别把能力搞乱,金钱把官场搞乱,手机把家庭搞乱。
这年头,教授摇唇鼓舌,四处赚钱,越来越像商人;商人现身讲坛,著书立说,越来越像教授。
这年头,完美的人生就是住英国房子,戴瑞士手表,拿英国工资,娶韩国女人,开德国轿车,喝法国红酒,雇菲律宾女佣。
这年头,苦干实干,做给天看;东混西混,一帆风顺;任劳任怨,永难如愿;会捧会献,杰出贡献;尽职尽责,多遭指责;推脱栽赃,邀功领赏。
这年头,接听电话声音渐渐小,对方是领导;声音渐渐大,对方是部下;一听就发躁,对方拨错号;笑得不停歇,准是女同学;半天哼一下,老婆在训话;悄悄避开人,对方是情人……
这年头,段子满天飞,越飞越逼真。普天成自己也跟了一句,嘴角露着会心的笑,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汪明阳很快反馈来消息,说他到了吉东,已见了江玥的面。“放心吧,秘书长,我会按您的指示把这事办好。”那晚在望江楼,普天成的态度还有那张卡,让一向把事不当事的汪明阳有了警醒,他再也不敢马虎了,说话的口气毕恭毕敬,他在跟普天成表决心。
普天成要的不是决心,他要见行动。“明阳啊,这事关乎到全局,你掂量着办吧。”普天成模棱两可地给了汪明阳一句,他在“全局”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调,他相信汪明阳不会傻到连“全局”也不懂。
汪明阳果然聪明,又说了几句,忽然神秘地问:“秘书长,这事老板没怪你吧?”
普天成自然知道老板是指谁,但他憎恶这种称呼,不是每个人都能用“老板”来称呼的,瀚林书记尤其烦这种称呼。有次路波省长无意中这样称呼了一声,瀚林书记当下黑下脸,质问路波:“你刚才说什么?”吓得路波脸色都变了。普天成跟了宋瀚林这么久,还从没敢用这种不恭不敬的称呼。省里就是省里,不是市,也不是县,你在县上称县长老板,他可能高兴得咧嘴,但这样称呼一个省委书记,就是你太没有原则了。
“汪副局长,我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普天成口气很冲地警告了一句汪明阳,啪地合了电话。
自己身边,怎么净是这种货色呢,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普天成突然忧心忡忡。一个人政治生命的变故或终结,往往不是来自你个人的不谨慎,不成熟,你身边的人,你提携了的下属,都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成为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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