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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尔慈是个直觉很敏锐的人。
就像她最后一次见父亲的那一天,她就感觉到父亲似乎要离她而去了。
她还记得那天刮很大的风,父亲穿了件灰色的呢子大衣,久违地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奶油炖鸡、杏仁巧克力派和红菜汤,平时他会觉得这些食物热量太高所以不太愿意做。
但那天杨尔慈的学习压力大,很忙,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所以匆匆离开。
父亲那天很反常地说了很多的话。
[最近空气很脏,出门的时候都要记得戴过滤口罩,注意保养眼睛,能多休息就多休息,别让自己太累。]
那时候她并没有太把这些嘱咐的话放在心上。
[对了小慈,你还记得我之前把信托基金和存款电子密码存在哪儿了吧,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她太赶时间,所以只是临走前毫不在意地对父亲转述了一遍。
等到杨尔慈终于忙完,从学校回家的路途中,才忽然觉得不对。窗外是漫天的霓虹,令人目眩,她的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父亲送她出门的表情,他的动作,和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明明父亲的记性是最好的,为什么会不记得?
杨尔慈匆匆赶回家,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之前在桌上的饭菜换了位置,被放到厨房进行保温。
她直觉父亲是走了,所以她找遍了所有父亲可能停留的地方,联系了她所认识的父亲的每一个熟人,都得不到下落。
家里的存款和财产都好好保留着,似乎是为她准备好的,杨尔慈一个人站在厨房,一口一口吃掉了父亲炖的红菜头汤,红红的,令她想到了母亲。
当时母亲死的时候,吐出了好多好多的血,就像这碗汤一样。
小时候的她已经经历过母亲的离去,一直以来都和父亲相依为命,她不明白父亲也要离开,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解释。
这么多年来,杨尔慈独自长大,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变得沉默寡言,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精确而果断,她从来没有放弃调查父亲的失踪,为了找到他,不惜想尽办法进入父亲之前工作的公司,但离奇的是,她找不到任何关于父亲的记录,就好像被人为地删除或隐藏了。
但她发现了许多有关父亲的研究成果,这证明了父亲的确曾在沙文工作过。
越来越多的秘密,越查越多的失踪者,让杨尔慈无法收手,当她知道圣坛的时候,也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她相信越危险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找到自己的父亲。
她是这样认为的。
和当初被父亲独自留下的时候一样,此时此刻的杨尔慈有一种消极的预感,安无咎要单独对她说的,应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她把安无咎带去了这栋楼的天台。和夜晚不同,这座城市的夜晚被黑暗覆盖,被霓虹渲染,再破败的地方也都可以被隐藏,可以视而不见,但天一亮,在阳光底下,任何污垢残缺都无所遁形。
空气灰蒙蒙的,安无咎站定,面对杨尔慈开口:“在上一个游戏里,我们遇到了你的父亲。”
杨尔慈挑了挑眉,她伸手在自己宽大而陈旧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摸索什么,最后磨出一包香烟。
“然后呢?”她给自己点了一根,放到唇边,看起来有些冷漠,又些无所谓。
不愿面对的好像变成了安无咎。
他垂着眼,低声说:“我们被圣坛分到了不同阵营。”
安无咎抬头,透过缭绕的白色烟雾看向她的双眼,“其实可以这么说,你的父亲是因我而死的。”
他把责任全部推卸到自己身上,就好像这样说,杨尔慈可以借此发泄,可以接受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最后化为虚有,可以稍稍好过一些。
安无咎不是不懂一个人所有的信念全部崩塌是什么感觉,这种感觉他经历过太多次了。
可眼前的杨尔慈并没有怎样,她只是笑了一下,将烟夹到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转过身,靠在天台的围栏上。
“安无咎,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
她倚靠的姿势很随意,但背影总是透着落寞,安无咎走到她身边,没有说话。
杨尔慈弹了弹烟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萧条的水泥森林,那些吵嚷的、压抑的人群像夺食的蚂蚁一样,恨不得踩死彼此。
“圣坛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谁强谁赢,所以赢者不必道歉,何况我很清楚,你是个多么圣父的人,要是能让每个人都活下来,你拼了这条命也会去做的。”
杨尔慈说完,低着头,任风吹着自己,“不过我运气真差,这么多次了,一次也碰到过,和你同场好几轮,偏偏是分开的一轮遇到他了。”
“该死的圣坛。”杨尔慈低声骂了一句。
她也只能这样,因为她很清楚,错不在任何与父亲为敌的人,她无法责怪背弃她的父亲,又怎么能责怪无辜的安无咎。
只有圣坛是罪魁祸首。
安无咎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也明白其实杨尔慈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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