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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像怕他误会,解释说:“傅家的事呢,终归是家事,黄老板本不想插手的,只是当初傅三爷没打招呼,就去找了另外两位老板插手。虽然看上去是解决了,可这不合规矩,也损了我们的颜面。”
老者又道:“不过我们也很清楚,丝厂的这个生意,三爷要是请另外两位老板帮忙,也一定能办的妥当。可三爷却找了我们。照我的猜想,三爷是要补偿三月的事,是不是?”
在这乱世,用一间丝厂换一个人,对任何一个混江湖的人来说都是天方夜谭,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谁接了这个活都要烧高香、拜谢财神的。
傅侗文并不否认:“老先生是个明白人,我以为——黄老板也是个明白人。”
“我明白是一回事,三爷你亲口说,又是另外一回事。”黄老板说。
“法租界医院的事,让我们被笑话了几个月,也只是要您服一句软,”角落里,整晚没给过好脸色的男人开了口,皮笑肉不笑地说,“三爷,这人生行路难,不在山高水险,只在人情深浅。”
傅侗文眼沉沉,唇边有笑:“黄老板是想要我傅三,通告南北,摆酒谢罪了?”
老者和黄老板交换一眼。
“人活一世,谁都会有折腰的时候,我今日是被你们拿捏住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拎着西装外衣,轻轻抖了抖,好整以暇地搭在了左手臂弯里,“既然黄老板喜欢这一套明面上的东西,你定个日子,我照办就是。”
方才傅侗文说过,这样被人拿捏,不合他的脾气。
此时“拿捏”二字,他咬得轻,意思却很重。
老者忽而一笑,忙着打圆场:“三爷只要给句话,就算过去了。摆酒做什么?”
傅侗文的手,搭上她肩头,食指和中指在无意识地轻打着节拍。这是不耐烦了。
可沈奚在这里,六妹还在他们手上,无论如何,都是劣势。
风扇扇叶打出的风,徐徐吹着,将烟榻上的白烟吹散。
屋内出奇地静。
“替三哥烧一杆烟。”他对沈奚说。
她心领神会,在众人注视下,走向烟铺旁,从烟榻北面的姑娘手里接过一杆烟枪。她用银质的小挑勺挖出块黑黝福寿膏,装了一筒烟。
缓缓在烟灯上烧烤着。
往日她在烟管里伺候的虽是地痞流氓,但越是这种人才会毛病多、要求高,所以比起这里书寓自称先生,只侍奉王公贵胄、高官富商的姑娘来说,手势手法更娴熟老道。她的一双手本就美,在火苗旁,忽明忽暗的光里,手指渡着浮光,虚幻不实。
烧出来的烟泡是松软、均匀,一看便是万年熟手,指间生香。
烟榻上的男人离得近,看得仔细:“我就说了,三爷是大烟女人不离身,怎么到了上海改邪归正了?看沈小姐的手艺,传闻不假,不假啊。”
“身子大不如前,早收敛了。”他说。
老者陪着笑说:“名医的手最值钱,所以此一杆烟是价值千金,寻常人可尝不到。”
沈奚把烟枪拿回,双手递给他。
傅侗文微笑着,送到黄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往日黄老板为傅家费了心,多谢。”
话中的意思是:多谢黄老板为傅家的事操心。这烟接了是一笔抵一笔,傅家的事以后都是家事,外人再插手就是自找晦气了。
傅三公子亲自道谢,送烟,有这屋里十几双眼睛看着,作见证,算是赢回了面子。
黄老板稳稳接了,呼哧呼哧地吸着,在升腾的白烟里,一挥手:“送三爷下楼。”
傅侗文拉起沈奚的手,迈出门槛。
候在门外的青年人恭敬道:“三爷,我们没寻到六小姐的尸骨,但小姐有个贴身丫鬟还活着,已经让人送去霞飞路了,您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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