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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羽飞快地吃完一个蒜瓣,顺手又在人家窗下摘了一块陈皮,嚼了嚼走过来,看铁慈神情,忽然弯了腰,对她哈了一口气,笑道:“臭不臭?”
热气呼在脸颊,铁慈下意识转头,随即闻见一股淡淡橘子清香,居然真的不臭。
两人离得极近,铁慈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长长的睫毛扫在了自己脸颊上。
一股清淡却又令人感觉浓郁,仿佛松下盛开牡丹的奇异香气传来。
铁慈有一瞬间的怔忡,想伸手去捏那长睫毛。
然而肚子更狠地叫起来。
飞羽却已经收紧了小口袋,而那大娘也慢吞吞赶回了。说已经和人家说好了,让他们快些过去,别耽误她打牌。铁慈只好勒勒裤腰带,跟着人家去那东德子家。
那大娘果然没发现自己家瞬间失窃,被飞羽一番吹捧得心花怒放,临走还给他们包了几个馒头,铁慈看着飞羽满嘴彩虹屁毫不心虚地收下,对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到了东德子家,这家人正在吃饭,这家就夫妻两人,四个孩子,最小的正在喂奶。桌上不过煎饼馒头稀粥拌蒜头玉米烙咸菜等物。夫妻两人,男子矮壮,女子高瘦,看见飞羽来,也是神情淡淡,飞羽却很自来熟,坐下来之后先是将那小袋子里的烤蒜头送上,说给大兄弟添两个菜,铁慈正想哪来的两个,飞羽又转身出去,过了会儿捧了几个鸟蛋回来,就借着人家锅灶,切了大娘给的馒头片,将鸟蛋打开搅拌了,裹在馒头片上,锅底少少抹了油,一一煎了,香气四溢地端上桌,连同那烤蒜瓣,被人家三个孩子抢了个碗底朝天。
铁慈坐在一边,看着头牌空手套白狼,再次叹为观止。
飞羽这般的殷勤能干,人家也便态度好转许多,让铁慈上桌吃饭,他家媳妇也把孩子带进里屋喂奶。飞羽趁人家吃得高兴,又提出能否借住几日,给自家赘婿养养身子,当然她必定会以劳力或者银钱回报。
对方上下打量了飞羽,大抵是见这三人组合还有婴儿,不可能是什么官府人士,而且飞羽表现出的厨艺也让人放心,便应了。
给他们整理出一间偏屋来,没有床,飞羽自行去后头树林砍了些树枝来,密密铺了一个地铺,那家的媳妇给抱了床粗布被褥,看见那地铺铺得整齐,还和铁慈感叹:“你倒是没嫁错,你这妻主是个能干有担当的。”
铁慈尬笑。
孩子抱了回来,吃饱了奶好了许多,飞羽端了个小盆进来,里头已经烧好了温水,说这家媳妇讲了,孩子发烧,不能用药,让给洗个温水澡降温。
铁慈便把孩子递给她,她眼睛现在不行,没法解孩子的襁褓,飞羽接过,却半天解不开,铁慈只得再抱回来,俯下身摸索着给孩子解了。
东德子媳妇正好送水进来,看见这一幕,笑道:“这赘婿也没娶错,是个贤惠的呐。”
铁慈再次尬笑。
回头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又出了幺蛾子,飞羽抱着孩子蹲在盆子边,她却不会抱孩子,拎着孩子腋下往澡盆里一送,孩子的头软软向后垂下撞着盆边,顿时又要哭,铁慈急忙接过,一手托着孩子屁股一手托着孩子后脑,小心地送进盆里,温水漫过小小的身体,孩子顿时不哭了。
铁慈便让孩子躺在盆里,自己的胳膊垫在孩子头下以免脑袋入水,另一只手拿着布巾给孩子洗身体,飞羽看着,啧啧称奇,道:“你一个男人,竟然会抱孩子!”
铁慈不理她,直到给孩子洗完擦干重新裹好,才给飞羽打手势,“你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会抱!”
飞羽双手抱头靠在枕上,失笑道:“你这是哪门子的鬼画符的手势?”随即又道,“哦,骂我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会抱?”
铁慈笑眯眯点头,飞羽坐起身,给她抛了个媚眼,忽然蹲下身,去脱铁慈的鞋子。
铁慈猛地缩脚,飞羽笑道:“说你一声赘婿,你还真娘们唧唧起来。这村里离那泉水不远,水不稀罕,但是柴火却是不容易的。要上山打,要背下山,家家数着呢。难得这水还热着,你不趁热洗个脚,难道还好意思再叫人费柴火给你烧一盆水?”
铁慈怔了怔,她毕竟身份尊贵,这乡野里的生计难处,难免有些没想到。她有些洁癖,并不愿意洗别人的剩水,便示意自己不洗。
“不洗,你就脏着?”飞羽过来闻她,“你都臭了!”
铁慈变色,闻闻袖口,只好放弃讲究,打手势示意飞羽回避,自己洗。
飞羽却不回避,笑道:“我是你的妻主,你还不好意思了?”
铁慈却不敢在飞羽面前露脚,虽然男人也有脚小的,但是总归是个疑点。
她呵呵一声,示意飞羽先洗,弯腰去撩她裙子,这回换飞羽缩了脚,说声:“我才不洗别人剩下的水!”转身出了门。
铁慈怒目。
双标狗!
铁慈简单用水洗洗擦擦,故意留了脸上的灰没擦,只觉得十分疲累,便倒在婴儿身边睡着了,这一觉居然睡得十分安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斑驳灰黑的四壁,听见不隔音的泥墙那边隐隐传来的人声和一点微黄的烛火,没来由竟觉得心内安宁。
往日在瑞祥殿,触目锦幔绣帐,金鼎玉壁,满目辉煌。可心底却是虚的,浮的,无根的云般漂着。是那暗夜里的擂鼓,催着时刻匆匆前行,角落中的鸣蛩,鼓足力气发声的同时担忧着下一刻寒风到来时命运的终结。
无定处,不安宁。
此刻深山小村,陋室灶火,灶间的香气热辣喧腾,那是人间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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