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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兰自杀而死,心怀怨气,而且还是火焚而死,在此盘踞五十年,由此可见其戾气之深。她一出现,整个地下一层都像蒙上了一层白霜。
崔旗虽然是个胆子的姑娘,可是一看到这个黑乎乎如同焦炭一样的鬼影顿时吓得唱不成声。而薛伯阳则更是失魂落魄,整个人木头桩子一般靠在墙角一动不动。
“生净行上香开戏,一旦开腔,就是大火燃眉也要把小节唱完,这是梨园的规矩!”王春兰漂浮不定,但是双眼盯着崔旗,口气重满是严厉。
崔旗默然点点头,重新开嗓,一板一眼,将后面的几句话唱完了!
崔旗唱完,看了看我,我看她大腿微颤,看来是吓坏了。便示意苍颜上前扶了她一下,这时候崔旗僵化的身体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到我们身边。但是最终还是规规矩矩朝王春兰弯腰致了个谢。
“不谢,不谢!”万春兰此时的口气已经不像刚才唱中那般生硬,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情:“后生可畏啊,五十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别人唱苏剧。小姑娘底子不错,假以时日,必定成角儿。只是这身段还有些硬,需要再加练习!”
崔旗没想到王春兰竟然会和蔼的和她说了这么多,刚才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郑重朝王春兰鞠了一躬!
王春兰点点头,黑乎乎的脑袋转向了墙角,皴裂的嘴巴咧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薛——伯——阳?嘻嘻,竟然真是你!”王春兰一步一步朝薛伯阳走了上去,口中喃喃道:“这么多年,你来这不是给那罗刹庙加砖,就是在附近栽桃,动不动就在附近钉上几颗桃木钉,可从没来看过我!”
薛伯阳这个老王八蛋,还口口声声年节来给王春兰烧纸,原来就是这么忏悔的!
“春……春兰,我……我也是没办法,你该理解的,对不对!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最理解别人,对不对?”薛伯阳全身抖成电动的了,牙巴骨相碰的声音清晰可听:“我……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朝你道歉!”
我本来是想着吓一吓下薛伯阳,让他在王春兰面前好好剖析一下内心,老老实实忏悔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劝王春兰放手自生自灭去。可是此刻我忽然决定恶作剧一把,得让薛伯阳吃点苦头,因为这种人,我看就算到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龟孙子!
王春兰阴沉一笑,这笑声令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伯阳,我信你,你有你的苦衷对不对?来,和我唱一段满庭芳如何?”
薛伯阳甭说唱,说话都哆嗦,结结巴巴道:“春兰……我不唱了,自从你走后,我就不唱苏剧了,我是为了纪念你才不唱的,你就原谅我吧。明天我给你焚香立庙好不好?”
“为了纪念我?我看你是内心愧疚吧,是不是一唱苏剧就做噩梦啊!”王春来忽然身子一挣,全身变成了那种火烧后的惨烈模样,一步窜到了薛伯阳的面前,冷声道:“我不用焚香立庙,我就要你陪我来就成,这里太孤单寂寞了,我要把你也烧死!嘿嘿,有了你,咱们夜夜一起唱,就和以前一样!”
说着,一伸手,掌上多了一团火苗!
就听噗嗤一声,一股便臭弥漫开来,薛伯阳竟然又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整个人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趴在了地上。
“春春春兰,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了,让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吧!”
看着薛伯阳这幅德行,一旁的苍颜和阿雅朝我努了努嘴,言外之意是,再下去,恐怕人得吓死了,就是不是我们的初衷了!
“王春兰,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你心不甘,情不愿,可一等就是五十年,不就等的今天吗?既然薛伯阳已经风烛残年了,也有忏悔之心,你不如放他一马!等他死后,自会由地府重重炼狱审他!”我捻出一张符箓,轻声喝道。
王春兰伸出火灼满是水泡的舌头舔了舔烧烂的嘴唇,噗的一口,朝薛伯阳吐了一口黑气,薛伯阳眼睛一番,顿时被阴气掀昏了过去!
王春兰随手一提,将薛伯阳像是烂肉一般摔在了地上朝我吼道:“风烛残年如何,道歉忏悔如何,我要的就是他死。就算他死后上刀山下火海,可是我看不到,我无法解掉心头之恨!臭道士,有本事你就把我先杀了,否则,这个禽兽我杀定了!”
我承认,王春兰说的都对,五十年的恨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平息?尤其是薛伯阳这种狡诈之徒,他要是真心悔过,绝不会等五十年!
但是,规矩如此,鬼杀人鬼医不能不管。
我朝苍颜、阿雅做了一个手势,同时手上捏紧符箓,随时准备攻击!
这时候,崔旗忽然站了出来,朝我们三个摇摇头,又朝王春兰道:“前辈,罗大哥不是道士,他是医生。他也不是想要杀你,他是要你解脱啊!”
“小丫头,你是谁?你为什么替他们说话,你唱的这个版本的满庭芳还是我校对的,你不该替我说话吗?”王春兰警惕地盯着崔旗怒喝道。
崔旗很淡定地说道:“按辈分,我该叫您一声师姑太,您的师父崔砚冬是我的祖爷爷。我祖爷爷生前曾说过,戏子虽为下九流,但是不能妄自菲薄。我们站在台上,唱的是千秋事,诉的是万家情。一旦开腔,那就是戏中人。装扮是皮囊,舞台是筋骨,我们唱戏人才是灵魂。师姑太,您觉得当年您为了这个渣男一怒而死,而且穿着自己心爱的戏袍而死,还烧了多少戏人的舞台,这对吗?”
小丫头冷静从容,竟然说出了这样深刻的话,我不禁马上将符箓收了起来,因为用不上了!
王春兰是个爱戏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唱着戏而死。崔旗这一席话,如同钢针直接洞穿了她这么多年自我保护的铠甲。因为委屈,她以为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可是戏是入了骨的东西,崔旗所说,真是她一生的内疚!
“王春兰,我今天破个戒,实不相瞒,我是个鬼医,我虽不能断人生死,但是我却能看出一个人的寿命短长,薛伯阳作恶多端,阳寿不足三寸,一年之内必死无疑,你可以释怀了!”我趁机上前说道。
王春兰乌黑的焦脸上泪流满面。崔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前辈,这满庭芳我学会了,而且会一直唱下去。您呢,是不是该放心了?这火灼之痛,你忍受了五十年,该解脱了,就让我师父渡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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