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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生与死之间有道桥,那定是道有去无回的桥。桥上留下的,是离去的人不灭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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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过后,潮湿的青石板上,几百双皮靴碾过砖缝间的苔藓,参差错落的踢踏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只见这串绵长队伍为首的年轻男人身形落拓,双目清明,因连日的奔波劳顿,他脸上的胡茬已蔓延到下颏底,显得凌乱不羁。
他身边跟着他此时的副官,同时是传令兵。
副官挂在胸前的黑色方盒令这个湘西小镇里的人纷纷侧目。忽然,他向一旁的长官打了声“报告”,便立即出列,举起黑盒子至眼前,透过成像孔,他看到并不整齐的部队在一条狭窄的上坡的街巷里行进着。
他稍弯下膝盖,将镜头调整成微微向上仰视的角度,按下快门,将这一画面定格在了胶卷上,其中有不少士兵调皮地做出一些手势。
“小武!”
听到长官在前方的传唤,摄影的兵赶紧快步归队。
“几点了?”
小武从军装胸前的口袋内掏出一块怀表,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报告:“一点叁十分!”
年轻的长官停下脚步:“传令下去,找地方吃饭。”
小武带着这句话向后跑去,队伍立马一连串地沸腾起来。长日的征战奔赴中,吃个饱饭、睡个安稳觉还有活下来,已成为士兵们最大的慰藉。而且接下来这一顿还能在镇上吃点儿人吃的东西,一会儿进山支援,可就只能啃干粮了,还得省着点儿啃,因为不知道会在里头窝几天。
长街上两边饭馆的掌柜们今日可是赚了。但这山里小镇上可没有什么珍馐佳肴,不过肉是管够的。小武和年轻的长官一桌,桌上放着两盘炒腊肉,是用山里的某种时令野菜炒的,味道像蒜苗,腊肉上沾着大片的辣子。另有干锅鸭一大盆,油光锃亮的带皮鸭肉之间夹着红辣椒,引人口涎。
据小武连日来的观察,这位长官似乎曾历经过饥荒,吃饭时如同风卷残云。他看着这人直往嘴里扒着黄米饭,腮帮子鼓起来又很快地塌下去,只觉得有趣。每当他觉得有趣,就会举起胸前戴着的黑盒子,那是他的见证者。
年轻长官面对镜头越来越自如,只是抬眼皮一瞧便低头往嘴里塞肉,造了叁碗黄米饭后,就着空空的饭碗往里倒酒,干喝。山里人自酿的粮食酒,呛得很,他喝起来却跟喝水一样,仰脖给自己灌了满满一碗后,吩咐坐在小武对面的团参去销账。
陈焕生接到命令后,去军士们沿街就餐的数家饭馆挨个问帐,留下底账等着向上面报销。他走进斜对面铺子里,看到正在饭桌上和二营长玩骰子的李晋。
李晋是主动请缨去的二营,当了其中一个炮兵连的连长。他眼瞄到一个瘦高个儿进来,漫不经心,道:“哟,这不是陈团参吗?”
陈焕生刚开始没去理他,付完钱从掌柜的那里接过账单后,径直走到二营长和李晋这桌,毫不客气地坐下了。因这二营长在叁个营长中最为拥戴肖凉,平时也时不时地和陈、李二人聚在一处聊闲、找乐子。
“你们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在山里打了得有个把月了,弟兄也折了两叁百,这得扯到么子时候才能回去啊?”李晋往桌上摔了一下装着两个骰子的空碗。
“习惯就好了。”二营长道,“你们就是刚入伍。当兵哪里比得上做土匪快活,若是没仗打还安逸些。可一旦上了战场,那可不是吃上一点点皮肉饥寒之苦,有的倒霉蛋儿被炮弹崩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李晋一咬牙:“我他妈早就说过,那个姓顾的不是个好东西,拿他就是当枪使。”“他”自然指的是肖凉。
“当枪使你不是还来了,李连长。”陈焕生哂笑。
“我那是顺便跟着你们回家乡看看。”李晋随手往窗外一指,“真的,这附近山里就是我外婆家,我小时候就在这山之间来回窜。我还记得有条河还是江啊,上面有座悠荡桥……”
陈焕生打断他:“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特别像这桌上的一道菜?”
李晋诧异地看着桌面,上面摆着好几道菜,“你说啥玩意儿?”
陈焕生指着其中一盘。
“这不是麻辣鸭头吗?”李晋问。
“对啊,死鸭子——嘴硬嘛。”
“我去你的!”
二营长观看着这两人幼稚的打闹,犹如在看耍猴。他用竹签子剔着牙,把话头转过来,道:“我觉着这回的仗啊,不好打。”
李晋放下要去打陈焕生的手,说:“上面让咱打的是土匪。我也做过匪,土匪是这样的?这帮人明明就是正规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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