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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准走过“勃”、“特”两地之间的驿道?
凡是走过的人,当然会记得科兹亚夫卡河岸上那座孤零零的安德烈耶夫磨坊。磨坊很小,才两方磨盘……它年过百龄,早已废弃不用,难怪看上去它像个弯腰驼背、破衣烂衫、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小老太婆。这老磨坊早该倒塌了,如果不是它倚靠着一棵粗大的老柳树的话。柳树很粗,两人合抱都围不拢。它那油亮亮的树叶落到屋顶上,落到堤坝上;下部的枝条垂进水里,耷拉在地面上。这树也老了,驼背了。它那佝偻的树干上有一个极难看的黑色大洞。你把手伸进树洞,你的手就会粘着黑糊糊的蜂蜜。一群野蜂会在你头上嗡嗡地叫,不住地螫你。这树有多大年纪了?据它旳朋友阿尔希普说,当初他在一位老爷家当“法国听差”,后来在一位太太家当“黑人听差”的时候,那棵柳树就已经很老了,而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柳树还支撑着另一个衰老不堪的人--老汉阿尔希普,他经常坐在柳树根上,从早到晚在钓鱼。他老了,驼背了,跟老柳树一样;他那没牙的嘴就像树洞。白天他钓鱼,夜里坐在树根上沉思。老柳树和老汉阿尔希普,日日夜夜都在喃喃自语……树和人这一生都饱经了沧桑。现在请听他们的故事……
大约三十年前,在复活节前的那个礼拜天,在柳树老婆婆过命名日的那一天,老汉又在老地方坐下,观看着春天的景色,钓着鱼。跟往常一样,周围很静……只听到人和树的低声絮语,偶尔响起一条游鱼的溅水声。老人钓着鱼,等待中午到来。中午他动手煮鱼汤。每当柳树的阴影离开对岸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另外,阿尔希普根据邮车的铃挡声也能知道时间。中午十二点,一辆由“特”城来的邮车必定经过拦河坝。
在这个礼拜天,阿尔希普又听到了铃挡声,他放下鱼竿,开始朝堤坝张望。一辆三套马的大车翻过山包,下了坡,眼看就要来到堤坝上。邮差睡着了。马车上了堤坝,不知为什么停住了。很久以来阿尔希普对世事已不感惊奇,但这一次他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赶车人东张西望,神色慌张地开始行动起来,他扯下邮差脸上的布巾,挥起一把短柄链锤。邮差立时不动了。在他的浅色头发里,露出一个鲜红的伤口。赶车人跳下车,挥起臂膀,又给他一锤。不一会儿,阿尔希普听到近处有脚步声:赶车人从岸上下来,径直朝他这边奔来……他那晒黑的脸膛十分苍白,眼睛呆呆地不知看着什么地方。他浑身颤抖,跑到柳树跟前,也没有发现阿尔希普,就把邮包塞进了树洞,之后他跑上堤坝跳上大车,而且让阿尔希普更为吃惊的是,他朝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击。他把血抹了一脸,这才抽打起马匹
来。
“救命啊,出人命啦!”他大声叫喊。
他的呼喊引起了回声,很长时间里阿尔希普都听见这声“救命啊!”。
大约过了六天,有人来磨坊调查。他们画了磨坊和堤坝的平面图,不知为什么还测量了河水的深度。一行人在柳树下吃了饭,又都坐车走了。在来人调查的时候,阿尔希普一直坐在水轮下,身于发抖,眼睛望着那个邮包。他看到里面有不少盖五个戳子的信封1。他日日夜夜望着这些戳子沉思,而柳树老婆婆白天不声不响,到了夜里就呜呜哭泣。“傻婆子!”阿尔希普倾听着柳树的哭泣暗想。一周后,阿尔希普已经带着邮包进了城。进城后他向人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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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指寄现金的挂号信件。
“这里的官府在哪儿?”
有人给他指点一幢黄房子,门口有一个条纹岗亭。他走进前厅,见到一位老爷,制服上的纽扣亮闪闪的。老爷吸着烟斗,正为什么事训斥看守人。阿尔希普走到老爷跟前,战战兢兢他讲了老柳树旁发生的事。那长官接过邮包,解开细皮带,脸上白一阵又红一阵。
“我一会儿回来!”他说完就跑进办公室。在那里他被许多人团团围住……人们跑来跑去,乱成一团,小声交谈……十分钟后,长官把邮包交给阿尔希普,对他说:
“你找错了地方,老伙计。你该到下街去,那里会告诉你怎么办,这里是地方金库,亲爱的朋友!你该去找警察局。”
阿尔希普接过邮包,走了出来。
“怎么邮包变轻了!”他思忖,“比原来少了一半!”
在下街,有人指给他另一幢黄房子,门口有两个岗亭。阿尔希普走进去。那里没有前厅,登上台阶就是办公室。老人走到一张桌子跟前,向几名文书讲了邮包的来历。那几個人夺了他手中的邮包,对着他大声嚷嚷。他们派人去找长官,来了一个胖胖的大胡子。他简单地问了几句,拿了邮包,进了另一个房间,把门插上了。
“钱在哪儿呢?”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说话声,“邮包是空的!去告诉那个老头子:他可以走了。要不把他抓起来!带他会见伊凡·
马尔科维奇!不,算了,还是让他走吧!”
阿尔希普鞠了一躬,走了出来。一天后,那些鲫鱼和河鲈又看到他那把灰白胡子了……
当时已是深秋。阿尔希普依旧坐在河边钓鱼……
他的脸阴沉难看,就像那枯黄的柳树。他不喜欢秋天。当看到那个赶车人出现在身旁时,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赶车人没有发现他,径直来到柳树前,把手伸进树洞。一些湿漉漉、懒洋洋的蜜蜂爬了他一袖子。摸了一阵以后,他吓白了脸。过了一个钟头,他才到河边坐下,呆呆地望着水面。
“那东西在哪儿?”他问阿尔希普。
阿尔希普开头一声不吱,沉着脸躲开这个杀人凶手,但不久又可怜起他来了。
“我送交官府了!”他说,“不过,你这个蠢货别害怕……我告诉他们,那东西是我在柳树下拾到的……”
赶车人跳起来,一声吼叫,朝阿尔希普扑去。他把老汉打了一顿。打他的老脸,把他摔在地上,用脚蹦他。打完之后,他却不离开老汉。他在磨坊里留下来,跟阿尔希普一起生活了。
白天他睡觉,不言不语,到了夜里就在堤坝上走来走去。邮差的幽灵也在堤坝上游荡,于是他就跟幽灵交谈。春天到了,赶车人依旧不言不语,继续游荡。一天夜里,老汉走去找他。
“够啦,你这蠢货,别再闲逛了!”他对他说,偷眼打量邮差的幽灵,“你走吧!”
邮差的幽灵也这么说……老柳树也这么说……
“不行啊!”赶车人回答,“我倒是想走,可是腿痛,心也痛。”
阿尔希普扶起赶车人,把他带到城里。他把他领到下街,走进那问他上交邮包的办公室。赶车人跪倒在长官脚下,连连悔罪。大胡子一脸惊讶。
“你把什么罪名往自己头上安,傻瓜!”他说,“你是喝醉了?还是要我把你关进拘留所?这些恶棍都疯了!只会把事情搞乱……凶手没有找到--好,这就完了!你还想干什么?滚出去!”
当阿尔希普提到那只邮包时,大胡子哈哈大笑,那几个文书都露出吃惊的样子。看来他们的记性不好……这样,赶车人在下街赎罪不成,只好又回到柳树旁……
为了躲避良心的折磨,赶车人只好投水自尽,搅动了水面,水面上正漂着阿尔希普的浮标。赶车人溺水身亡。现在,老汉和柳树老婆婆在堤坝上能看到两个幽灵……他们莫不是在跟幽灵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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