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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是北晋国都的绮丽风光,姬凌生不过远远瞥了几眼,却也觉得比之金砖玉瓦的思岳城并无相去太多,没了那些雕栏画栋,反而凸显了塞外的雄浑气势,想必站在这方城池的城楼上,就算是姬凌生这样的俗人也能泼墨成文写出一首好诗来。
可惜姬凌生来不及驻马赞叹一番,几眼惊艳过后又如风烟一般离去,立于马背上,姬凌生双手来回画圆,被灵气牵引而来的黄沙卷积在两手之间,偶尔能化作龙头,不过仅持续几息便又散去,稍有不慎就会炸得黄沙漫天,可怜黑风喘口气都满是尘土。
始作俑者的姬凌生终于收功,黄沙被风吹散一空,风尘仆仆的姬凌生得以看清黑风不时投来的埋怨眼神,轻抚黑风鬃毛,姬凌生向后看去,神情不由凝重。不停赶了三千余里路,就算人马交替行进,但睁眼闭眼都在颠簸中,任是铁打的人恐怕也遭不住这份罪,昨夜本想途中小憩一会再走,可睡梦中被一道杀气惊醒,后背湿透的姬凌生赶紧拍醒睡眼朦胧的黑风,一路狂奔,直至天蒙蒙亮脑后才没了那股被毒蛇窥视的寒意。
这仙宗宗主竟能如此穷追不舍,倒是姬凌生意料之外的,本以为天下真正的大恒心大毅力者不说绝无仅有,万中无一肯定是说得上的,自己在青云峰上能静坐五载不动,也算小有心得,勉强算半个,而不过数十人小门派的宗主是何许人?对付一只小虾竟有这样的耐心,狂追三千里都不撒手。
姬凌生略有不解,虽说自己折了那人些许面子,但不至于逼到如此地步,莫不是修道的人全是死脑筋,一头钻进牛角尖就出不来了?将困惑撇开,姬凌生抬头看向前方的奇异景象,前路原本应是一片堪比西山的青翠山林,可遮天蔽日的大雾盖上后,更像一片全无活物的泥沼之地。
不知为何,姬凌生忽然记起鬼山上的杀阵和那片红树林,当然还有那位傲立雪中的冷艳公主,想起岳紫茗,姬凌生眉头紧了又松,等他日相见的时候估计又是倒戈相向吧,想到这,胡茬满面的姬凌生不由失笑。
大雾笼罩的树林一眼看不到边际,与天上白云连在一起的雾气同样没有边际,据说是雾区收缩的年头,尚能一探大雾区的庐山真面目,在前几年,别说林子,连落叶都是见不到的。
看着将天地相勾连的磅礴雾气,被身后杀机再一次步步紧逼的姬凌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他与臧星桀商议时的最下策,传闻大雾区里大罗神仙也要迷路,只要逃进雾区,仙宗宗主有天大的本事也没辙。
姬凌生从虚囊中取出半块熟肉塞进黑风嘴里,方才萎靡不振的黑风立马来了精神,两口咽下荤味后长嘶一声,巴掌大的蹄子如雨点急下,挟着风雷之势朝大雾区冲去。
树林外,有几十号人安营扎寨,都是趁着雾气退散来碰运气的老油子,毕竟大雾区闻名的不止恼人的雾气,还有雾气中生长的天材地宝,只要找到一个,对于任何一个北晋老百姓来说都是一笔横财,说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为过。
于是趁着雾区退散来捡宝似乎成了北晋人的传统风俗,甚至别国的不少商队不惜花大价钱打点北晋的官府来浑水摸鱼,但好歹是修士不敢擅闯的险地,凡人自然没胆量深入,只敢在雾气退去的外围打转,但外围地区早被常年守株待兔的北晋军队搜刮一通,寻常人想捡漏的难度无异于海底捞针。
由此一来,老道的采药人开始铤而走险,打起了雾区的主意,但只限于浅尝辄止的摸索,通常是在身上绑着百丈长的草绳,在最远不过百丈的圈子里走动,把能拿走的全拿走,一直等到雾区扩张的时候能捡到多少,其中有几件好东西全看天意。
雾区里肉眼最远可见仅几丈远,一旦进了大雾区跟瞎子没什么两样,正因如此才使得里面无路可循,所以那根草绳可以说是寻宝人活命的前提。
营地里,一年轻人懒散地往自己腰上系上草绳,同时对远处的中年男子不满道:“三叔,这玩意拴着多不自在啊,我看咱还是别弄了。”
中年人佯怒道:“不系?不系我看你小子怎么死里面的都不知道!”
一旁帮着男子系绳的妇女立马拍了下自己男人,呵斥道:“说话吉利些!东儿年纪小,你不会好好教么?非得说些混话。”
见三婶给自己撑腰,年轻人神色越加得意,撇嘴道:“不就进去找宝贝吗?有什么难的,我怎么进去的就能怎么出来。”
中年人气急而笑,指着远处一个木桩,愠怒道:“你要是闭着眼睛走过去能摸到那根桩子,我就让你不系绳子进去。”
年轻人二话不说,一手捂眼朝那走去,结果显而易见,走到头离木桩十万八千里远,年轻人不太服气,小跑回去又走了两遍,晃晃悠悠仍然差一大截,只得放弃,看着中年人的解气神态,年轻人小声嘀咕道:“在树上做记号也不行?”
中年人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教训道:“这么大雾你看得见?等你一颗颗树摸过来,岂不是得猴年马月?”
见到年轻人吃瘪,中年妇人出来解场道:“东儿,别看你三叔那样,当年他可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嚷嚷着自己能认得路,结果没走多远就让你阿公给抓回来了,吊在树上打了个半死。不过说到底,你三叔总归是为了你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绳子还是得系上。”
年轻人偷笑着点头,投给中年男人一个揶揄的眼神,男子有些恼羞成怒,年轻人又问道:“三叔,咱看不见路不要紧,骑头认路的马儿不就行了?这样还能省些脚力。”
被自己婆娘这么一闹,男子彻底拿不出威严来了,没好气答道:“咱是去采药,先不说什么马儿能在雾区行走,就算有,让马走上一圈,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不得全踩烂了?凡是有点脑子,就不会骑马进去!”
话音未落,远处马蹄声响起。
年轻人扭头望去,看见风烟直如长线,马背上的青年如同手持鱼竿,无形鱼钩吊住了方圆千里的百万沙丘,随着马儿狂奔,青年一杆卷起了大漠所有黄沙。
后面是天地连成一体的雾霭,前面是山崩海啸般的风沙,年轻站在中央,仿佛身处死地,马上要被一黄一白压扁,而远处的青年宛如神人,刹那间年轻人想起了儿时金戈铁马的梦境,想起那位嫁做他人妇的青梅竹马,想起弄丢传家宝后溺个半死一无所获的懊恼悔恨。
直到青年骑马一闪而过,这个曾被仙家收为记名弟子后又被扫地出门的年轻人稍稍回神,侧目望向那身应该是自己模样的青衫,想拾步追上,却马上被叔父抓住,中年男人猛拍了几下几乎疯了的侄子,年轻人才如梦初醒。
姬凌生一头扎进阴森密林中,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几个发呆的凡俗人,而是更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有个黑影晃动,没等看清,一人一马就冲进了大雾中,四周成了白茫茫一片。
在姬凌生所看方位,一个黑袍道士道袍鼓胀成浑圆,且冲势为之一顿,竟硬生生停下疾驰的步伐,诡异的是道士不过脚尖溅射出一点尘埃,再无一点多余动静。从北晋国境一路奔走到大雾区,道士脸上未显一丝疲态,如闲庭信步赶来的道士没有继续追击,仅仅是盯着姬凌生的背影消失在大雾之中。
在烈日下站了约莫几炷香功夫,东边出来两道黑影,比道士来时慢上许多,不过动静却是大得惊人,隔着几里地都能看见飞沙走石。来人是两个衣冠不修的老者,一人面色沉着,一人涨红了脸,二人同时奔到道士身侧,齐齐拜倒,“参见宗主!”
黑袍道士微微颔首,诘问道:“你们让他逃了?”,声音说不上尖锐或扁平,只觉得让初闻者别扭,浑身不适。
弯腰低头的两人面有愧色,神情平静的老者仍抱着拳,辩解道:“那名外姓弟子从东边逃进了大雾区,吾等不敢妄自进去,索性先来与宗主复命再做打算,是吧,刘供奉”
脸色仍有余怒的老者跟着再次抱拳,“我等办事不力,还望宗主海涵!”
仙宗宗主元岐摆摆手,又问道:“你又是为何动怒?”
那老者一愣,怒气更盛,一旁同是仙宗供奉的老头哑然失笑,帮衬道:“刘供奉还在气头上,宗主听我道来吧。那使剑的小子像条鱼儿般滑溜,我与刘供奉追了几日也没追上,最后总算在大雾区碰见他,如若他跟老鼠一样逃命进去的话,以刘供奉的涵养不至于动怒,可那小子确实该打该杀啊,口出狂言不算,还朝刘供奉撒了泡尿,换做是我,也恨不得把他杀之而后快!”
元岐听完微微点头,吩咐道:“你等先回去,拿剑的小子身上有本座种下的药引,本座自会料理。”
两个老者欣然领命,白面老头不忘提醒道:“宗主,另一人身上有乱人心神的宝物,恐怕还有什么阴招,还请宗主小心。”,说完后二人弯腰后退几步,然后朝南奔去。
望着冲天的雾气,元岐自语道:“不知你青玉瓶中是何宝物,竟能扰乱本座道心,本座亲自从齐国追你到北晋的一番功夫,可莫要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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