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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微笑起来:“你有点像我四弟,迫不及待,好像晚一分钟,晚一秒钟,都要国破家亡了。”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可却让人感到了一种极其无力的感伤。
说完,他沉默着,掏出怀表。
这是在看时间,也是在考虑。
等待的忐忑情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她在想,倘若他拒绝,要再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分分秒秒。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砸得玻璃窗砰砰作响,一定混杂了冰块,才敲得如此起劲。
沈奚轻轻地换了口气,耐心等。
“你的前程,在你自己手里,”傅侗文将怀表收回去,“也许,一百多天的航程,你会死在海上。那时,你后悔就再来不及了。”
这是答应了。答应了。
沈奚的血液流入心房,她激动的脸颊红红,笑起来。
“就像titanic吗?”
傅侗文轻摇头,笑叹:“医学生大概都是一个性子。”
死生无忌讳。
原定计划,沈奚是最晚离开这里的人,自然也没有让她提前准备。是以,傅侗文从做了决定后,沈奚一刻也没敢再耽搁,冲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搁在床底下三年的老皮箱子拉出来。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湿毛巾草草擦了,开始装行李。
衣裳,内外的,计算三个月的时间,只要及时清洗,无须太多替换。书籍太重,丢掉又舍不得。她将箱子盖上,又觉得不放心,再打开,将手术刀放到了最上层,最容易拿到的地方。最后书的比例太大,比谭庆项的箱子还要重。
她费力提着皮箱子到了客厅,少年负责帮她装上车,提起的一霎,脸就变了:“你这是要拖三爷的后腿吗?”
沈奚脸一白,想夺下箱子,再删减一番。
“让她带,又能重多少?”谭医生笑着,接过箱子,轻松自如,“我看,你是看不惯你家三爷不带你走,带了她吧?”
少年倒也不否认,板着脸问她:“三个月在海上,你晓得如何伺候三爷吗?”
伺候人她过去的知识库里,只有如何伺候大烟鬼的教程。
“我何时需要人伺候了?”
傅侗文从楼梯走下来,两只手的手指从后向前,滑过立领衬衫的领口,最后落在了领带上,轻轻扳正。这一番做派,真不是去逃命。
“寻常的琐事倒也不用,”少年郁郁,“可谁给三爷洗烫衣裳?”
“这个我会。”沈奚舒了口气。
“会配衣裳吗?三爷穿西装,连袜子皮鞋也是要配好的。”
这关乎审美,沈奚迟疑了一下。
“沈小姐,”他虽看不上沈奚,倒也不得不随着三爷这么唤她,“若是路上真有生生死死的事,记得三爷是救过你的。攸关性命了,你要和我们一样,保三爷。”
话没接上去,少年又压了重担下来。
“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倒很像个白相人。”
少年哑了。
沈奚没听明白,轻声问少年:“白相人是什么。”
几个仆从都笑了。
其中一个中年人回她说:“小钱的家乡话。”
沈奚点点头,其实没懂。
他们在这时都是轻松的,在客厅里,像在送傅侗文去赴一场宴席。当有人为傅侗文他们开了大门,气氛渐冷了。沈奚也被这压抑气氛搞得紧张不已。
风灌入门廊里,飕得她额头发紧。眼前头,傅侗文高瘦的背影,从大门走了出去,她不禁回头,看了眼这公寓。摆放在门廊上的大理石雕像,桌上没有水和鲜花的玻璃花瓶,钟表,还有地板,她最后看了一眼曾翻找出巧克力的柜子。
这一晚,前半场她沉浸于离别,而后半场,却是她在匆忙中离去。
与人的告别很不舍,可和这间公寓的告别,竟也让她心生感伤。顾义仁还在酣睡,婉风一定在照顾她。谁都没料到,是她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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