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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踞在远处一棵树顶,面无表情看着城门前自相残杀的大明子民,一边缓缓抹去脸上易容。
良久转开眼光,叹息一声,正欲下树,眼光最后对人群中那个白衣身影一掠。
混战军阵之中,他神色冷漠凝定如不动明王,单手策马,缰绳缠绕在左腕上,骏马飞蹄,一个起落之间已经冲到阵中,对着那忙忙列阵的弓箭手,竖起盾牌的步兵,以及在盾牌后急极竖起长枪的枪手,横剑一挥,弓箭拍落,盾牌碎裂,长枪落地,长枪手捂着被震裂的鲜血淋漓的虎口惨呼栽倒,一片慌乱中,守军匆忙列就的阵型已被他闪电般撕裂,人潮涌上意欲补救,却已来不及,那白色身影一踹马腹,逆风之中马蹄飞踏向另一处弓箭手集聚之处,又是一阵落花流水的冲毁与哀呼,弓箭手四下奔逃,他也并不追杀,只是前冲,白衣飞舞银光闪动,所经之处,溃不成军。
守城将领发现他的棘手,令旗一指,无数士兵狂潮般卷上,刀枪剑戟戳挑砍刺,寒光如雪杀来,他只是敛眉沉眸,单剑起落,动作精准迅捷,宛如行云流水,手挥目送般,接近他意图伤人的士兵,呼啸拦阻,再纷纷惨嗥着跌出,手中长剑如神龙在天,夭矫灵动,所向披靡,攻杀者虽众,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
血光飞溅,士兵们在地上辗转申吟,但大多是失了再战之能却又不伤性命,屡战屡败之下,那本来欺他无甲胄在身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一次次缓缓退去。
我眼里掠过激赏之色,好武功好神威,好武功还不算稀奇,但能将武功控制得这般精妙,倒绝非易事,看来他安全无虞。
目光匆匆一触即过,我抿着唇转过头,眼角余光里飞闪过一幕景象。一人斜斜跟随于那易公子后侧,左手盾牌后隐隐可见单手斜挎劲弩,向着城头。
并未在意,纵身而起,然而我触及手中一条弯曲的树枝时,霍然惊觉。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扭身,再看了一眼,目光一寒。
是方位!
他所在的那方位,与城楼正成死角,任怎么射,也射不上城头。
已进入混战,漫天流矢,并非对射之机,那么,要劲弩何用?
那姿势,那方位,那手势……
我再不多想,双脚一蹬树身,直扑而下,大呼:“小心暗箭!”
这一声用了内力,声响震得几乎满战场人人可闻,马上的易姓男子霍然回首。
与此同时,那持弩之人手一颤,弩箭呼啸飞射而出。
那箭流光飞射。
那回首跨越时光。
那一回首,长风里,硝烟中,鲜血淋漓的战场上,满地零落的申吟里,必杀的箭势笼罩下,他突然浑身一震,宛如被人点了穴道般,惊震绝伦的僵在了马上,凝成雕像。
他身侧的灰衣护卫,那般沉稳寡言以捍卫主子为第一要务的人,竟然如他一般视那弩箭于无物,瞪大了眼睛,手指抖颤,连缰绳都几乎掉落。
……
夏日薰风,带着淡淡血腥气息卷近,拂起他的衣袂,他突然开始颤抖。
那般沉稳冷淡,笑对生死,任何时候看来都坚冷清逸如碧水白石的一个人,不因暗算的杀着动容,不因血色的杀戮改色,却因为一个声音的乍响,因为一个身影的突然出现,在不能自抑的颤抖。
我身在半空,看见他越来越近的脸,和明亮如星的眼,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有生以来,我未曾见过一个人眼中可以有这般澎湃汹涌的情绪,这么多的,几乎可以满溢而出的惊诧与狂喜。
他在狂喜。
他为什么如此欢喜?
是否因为,那个声音,是他魂牵梦绕时时幻听的声音?是否因为,那个身影,是他夜夜不眠辗转挥之不去的身影?是否因为,那个人,是他历尽艰辛万里追寻誓不放弃的人?
……
我的心有刹那的了悟。
然而不及有任何反应,巨大的惊惶已经令我几欲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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