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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怡君带着夏荷、阿初等四名随从走侧门离开家中,来到程府马场。
程福迎上来,行礼后道:“大少爷说有要紧事跟您商量,请随小的来。”
怡君颔首一笑,带上夏荷,随他去往倒座房的正厅。
程安引着阿初等三人去用茶点。
怡君走进厅堂,便觉暖意融融,书香、墨香扑面而来。无意间一抬眼,看到墙壁居中的位置悬挂着偌大一幅《骏马图》。
夏荷原本是要循例跟在怡君身侧,却被程福拦下。他悄声道:“我的好姐姐,方才不都说了嘛,大少爷和你家二小姐有要事相商,那是我们该听的?”不等夏荷应声便继续道,“我们留在门口就成,又瞧得见,又听不清说什么。”
夏荷展目望去,见程询坐在东面偌大的画案后面。厅堂甚为宽广,门又开在西侧,由此,若留在门口,真如程福所说。
想一想,她笑着点头。
程询起身走到怡君近前,“怎样?”
生龙活虎、惟妙惟肖的八匹骏马,驰骋在绿茵茵的旷野之中,其中就有随风的母亲。
“好,特别好。”怡君颔首,随即就转头看着他,有些沮丧,蹙眉道,“这样一来,让我觉得,日后再不用画骏马图了。”
程询逸出清朗的笑声,“没想到,你也会妄自菲薄。”
“真的这么想。”怡君唇畔现出柔美的笑容,“一看便知,是你所作。这般的珠玉在前,更叫我望而却步。”
“你有你的出彩之处,是我所不能有的优势。”程询认真地道,“别灰心。早知你这样想,就该把这幅画摘下。”
怡君大大的眼睛里绽出喜悦的光芒,继而笑道:“那可不成,宝物蒙尘最让人痛心。若是你不看重,摘下来也行,赏了我,我再送给叶先生,看能不能让她割爱,把那幅真正的《枫林图》还给我。”家中那一幅,在她心里,是他自产自销的赝品。
程询莞尔,“不行。那幅《枫林图》不宜多看,不为此,送你又何妨。”
“……可我特别喜欢。”怡君说,“从没这样喜欢过一幅画。”
程询心海泛起酸楚的涟漪。他很快把这情绪压下,轻而柔地道:“你这样说,岂不是断定我不会再有更好的画作?”
“没有,没有。”怡君连连摆手,“真不是那个意思。”
“会有你更喜欢的画出现。”程询专注而诚挚地凝视着她,“等着我画出,送给你。”
“……”怡君唇角上扬之前,喜悦已到了明眸之中,“好,我等。”
好,我等。这一句话,她前世也说过,在诀别之时。程询敛目、侧转身,指一指画案,做个请的姿势,“到那边坐下说话。”
“好。”怡君举步时,发现夏荷不在自己身侧,回眸看到夏荷与程福一左一右站在门边,笑了笑。
画案北侧临窗的位置,设有圆几、座椅。
落座后,怡君又看到东面墙上悬挂着他一幅行草字画,看看日期,是三年前所作。之于他这种人,只要算得擅长的才艺,都要超出同辈中人太多,但若自己与自己比较,也有天赋异禀与勤学苦练的差别——在她看来,他的字就属于他的天赋异禀——或许十二三岁,或许更早,便已炉火纯青。定型了,一生就是如此。
她不由得问道:“下场考试的时候,你用哪种字答题?行楷还是什么?”真的很好奇。
“馆阁体。”程询拎起炭盆上冒着腾腾水汽的小水壶,回身在案头翻找片刻,取出一本摘记递给她,“是这样的。”
怡君动作谨慎又轻柔地翻开一页,仔细看了一会儿,叹一口气,“你要是不想考取状元郎,凭这一手的好书法,再加上那一手好画技,也能过得特别好。”
程询失笑,一面把开水浇过紫砂壶,一面闲闲地问:“你希望我那样么?”
“不希望。”怡君脱口答完才觉出不妥,“是我唐突了。只是,怎么会这样问我?”
程询取过一方软帕,覆在紫砂壶盖上,提起壶盖,把开水倒进壶中,“想知道。于我,很重要。”
“……”怡君专注地凝视着他,轻声问,“为何?”看似平静,其实紧张忐忑得不行。
程询沏好一壶清香四溢的茶,在她对面落座,笑微微地说:“你对我余生的期许,特别重要。就为这个。”
怡君的心狂跳,面上却要竭力维持着平静,“那……这又是怎么说?”
程询的目光更为专注、诚恳,心里分外忐忑:“你若觉得我有些可取之处,便给我一个展望余生陪伴、照顾的可能,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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